姜兆同按一下按钮,中间的玻璃屏障升起,隔开前面司机的视线。
“为什么哭?”
“我没有哭。”她哽咽道。
好,重来。
“为什么掉眼泪?”顺手将一盒面纸递给她,这可能是姜兆同先生有史以来对女人最体贴的一个举动。
小雅静静擦泪,红着眼,若有所感的低诉,“我妈妈从来没打过我,一次也没有。”泪水再度决堤。
“你想回你母亲那里冷静一下吗?”他低声问。
她身子一颤,连忙摇头。“妈妈以为我在孙家过得很好、很幸福,我不能增加她的痛苦,她会再次自责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她收拾眼泪,再度微笑,虽然笑得有点牵强。“妈妈说不可以在别人面前情绪失控、哭泣,那会让人感到尴尬。我失礼了,对不起!”
“我不是别人。”
“当然,你帮了我两次,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她很快收拾好沮丧的心情。
也算是?姜兆同有点闷,他该为她的“不识抬举”再一次卯上她吗?
他的神情有点不悦,眼神有些睥睨,“你真的只打算跟我当朋友?”不是以退为进?不是矫情造作?
“看你啰!日理万机的你,有时间跟我交朋友吗?”她回眸,笑得自然。
她不想拥有他、不想独占他吗?
她当真要让一尾镶钻的大鱼从手缝中溜去?
毫无疑问!她也许是个笨蛋,笨到不懂得把握时机、当众抓住他,她心中到底怎么想的?姜兆同对她的感觉变得复杂起来。
不完全是为了她拒绝他,而是他竟然看不透她。
她用一张温柔的笑颜包裹住她内在的冷漠,他深深感到迷惑。
为什么?
清浅的微笑,温雅的姿态,即使被孙柳静当众掌掴也不减损风度,一个比他妹妹小两岁的女孩子,其心思居然深似海。
当她望着窗外的时候,明明人在身侧却仿佛离得好远,他抓不着她?!
第3章(2)
车至孙府,小雅准备下车,姜兆同冷哼一声,“别忘了,你欠我一杯咖啡。”
是错觉,没有他想抓住却抓不着的女人。
“啊!”她回眸,似水明瞳瞅着他冷峻的脸,“你还记得?”
“欠债不还,可是犯了我的大忌。”他紧盯着她的表情。
小雅静静凝睇他好一会儿,“很像姜兆同先生的作风,我记下了。”
“兆同。”他再一次强调,不容抗拒的。
“好,兆同。”清柔的嗓音似乎蕴了些……好笑?懒得再同你争了!“我一定尽快还清欠你的咖啡债。”
下了车,她头也不回地进去。
他只能蹙眉凝望她的背影,心想,这是第二次了。
而孙家——
位高权重、消息灵通的孙李寒翠,已经接到线报,将会场所发生的那幕“好戏”钜细靡遗地实况转播给她知道,老人家正铁青着一张脸坐在客厅,孙思贤也被太后急召回来,陪坐在一旁。
“奶奶、爸爸,我回来了。”小雅恭敬打招呼。
孙李寒翠看到了她肿起来的右颊,沉声道:“你先回房休息,记得冰敷一下。”既然是姜兆同看中意的“商品”,值得优待。
“是的,奶奶。”
小雅到厨房跟菲佣拿了一些冰块,便回房沉淀心情。
她的房间不大,约五坪,附一间可以淋浴的洗手间,是孙家的两间客房之一。她见过孙友云原有的房间,是超过二十坪的公主房,孙柳静坚持不给私生女住,说是要留着将来重新装潢娶媳妇用。
刚搬进来时,孙柳静带她熟悉内外,便以高高在上的语气含笑道:“我想对你而言,这间客房像五星级套房了吧!”
她以为她们母女三人住的是猪窝吗?
“比民宿好一点。”小雅的笑声甜美非常。
“民宿会用进口寝具?”孙柳静的目光巴不得立刻将她赶出去。
民宿的老板娘比她和蔼可亲多了。
不过因为有独立的卫浴设备,小雅在这一方小天地里过得很自在,即使一个人静静地躲在被窝里掉眼泪也不会有人知道,洗一把脸就好了。
小雅坐在小小的梳妆枱前,以毛巾包着冰块冰敷右颊,隐约听到奶奶高声叱骂孙柳静的声音,中气十足的厉声责备,连孙思贤都不敢开口。
豪门媳妇其实不好当,多少苦水须往肚里吞,不明白怎么大家都向往嫁入豪门?因为它光鲜亮丽的豪阔外表太吸引人了吧!
小雅取下戴在耳上的那对小小的钻石耳环,奶奶送她添门面的几样首饰之一,遇到需要的场合就须披挂上阵,为了孙家的体面,与“疼爱孙女”无关。
半个小时了,还骂不累吗?
一般而言,花在客房的装潢费比主人房少许多,隔音设备差了些,而且都离客厅较近,以孙李寒翠的宏亮嗓门是没有秘密的。
小雅相信他们没住过客房,不晓得太大的声浪会穿门而入,否则孙李寒翠多少会维护媳妇的面子,至少在小雅面前。
这样的日子,孙柳静已忍受超过二十年,还要继续忍受下去吗?如果老公肯维护她、帮腔几句,多少能给她一点安慰,偏偏连这一点安慰都得不到,孙思贤永远只求置身事外、不要被怒火波及,孙柳静怎么还能忍耐下去?
小雅偷偷发了一封简讯给孙佑丞,是求救信号。不到十分钟,孙佑丞一路从二楼跑下来,喊着,“妈咪、妈咪,我要睡了,你不来给我亲亲说晚安吗?”这是小雅和孙佑丞之间的第二个秘密,虽然孙佑丞觉得自己长大了,这么做太幼稚,但还是愿意当个拯救母亲的小英雄。
看在金孙的面子上,孙李寒翠总算放媳妇去照顾金孙的起居要紧。
孙佑丞,是孙柳静仅有的安慰与快乐来源。
小雅总算可以安心地睡了。
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对孙柳静的矛盾心情,既同情又憎恶。当孙柳静排斥她、刺激她、折辱她时,她是万分讨厌孙柳静的,也会小小坏心眼地回敬一下。可是,当孙柳静被奶奶东挑西挑的找麻烦,被爸爸的偷腥行为而气得流泪时,小雅又十分同情她。
不过她也知道,她和孙柳静是不可能相亲相爱,不只因为她和妹妹的存在原本就是孙柳静的一件“心病”,加上奶奶现实功利的想以她取代孙友云去联姻,更是大大刺激孙柳静,伤了她的心。
小雅心知,孙柳静是不肯要她的同情的。
她也没打算告诉她,因为她也不想要别人的同情,她能理解。
临睡前,她习惯性的打手机回家向妈妈道“晚安”,然后安稳地入睡。
不算坏的一天,应当能作个好梦吧!
小雅第二天下午只有一堂课,上完了便回孙家,晚上有家教课,她想先补一下眠。
她在玄关处换鞋,便听到孙柳静和李河娜交谈的声音,天啊!又来了!
在家人都上班、上学的大白天,孙柳静才觉得她是真正的女主人,可以当家作主的女主人,嗓音变得清亮,吩咐佣人做这做那,而她只管跷着二郎腿喝咖啡。除此之外,她最爱找姐妹淘来聊天、互吐苦水,诉说公婆与丈夫的不是。
小雅刚来时,孙柳静还会防她向奶奶打小报告,稍作收敛,久而久之,她发现小雅不会打小报告,便又故态复萌。
小雅不爱听人说是非,但她觉得,不给孙柳静发发牢骚也太可怜了,迟早变成忧郁症,反正被骂的人没听到就好了。
但阿姨你也帮帮忙,不要常常“牵拖”到她身上好吗?
孙柳静埋怨昨晚婆婆对她如何刻薄、责骂,对返家的小雅完全视若无睹,继续对李河娜哭诉道:“你晓得吗?我昨晚掉了一夜的泪,一想到自己所承受的压力和委屈,眼泪便忍不住,今早起床,枕巾都湿了。而这一切的一切,都要怪那个私生女!如果不是她,我不会失去理智和姜兆同起争执,而我又有什么错?难道母亲不该为可怜的女儿争一口气吗?
“一直以来,不管婆婆如何刻薄自私,但至少有一点我很感激她,也相信她心底终究看重我这个媳妇,那便是她效法姜老太爷,坚决不让外面野女人生的私生女进门!而如今,她连这一点也做不到,一味的逼我接受这残忍的事实,还要我大人有大量!她怎么可以这样伤害我?”
“是啊!是啊!”李河娜一样对小雅视若无睹,面带悲切地附和着。
孙柳静恨声道:“老妖婆只会欺负我,叫我要有肚量,而她自己呢?我公公生前也有一个私生女,她死也不让私生女进门,听说那个私生女的妈妈生产后便去世了,她照样不肯接纳,逼得我公公只好把私生女送人扶养。你说,我婆婆那种人有什么立场来要求我?”
小雅的脚步停顿一下又往内走。没想到孙家还有这样的内幕?
“这种事你怎么会知道?你婆婆会瞒天过海,遮掩一切。”李河娜好奇道。
“我嫁过来那年,我公公病危,他似乎在发病前送了一笔嫁妆给那个已经长大要嫁人的私生女,我婆婆知道后还得了?自然大发雷霆,我公公也豁出去的和她吵起来,把过去的事全抖出来再互相叫骂一场,我什么都听到了。”孙柳静冷嗤一声,“我婆婆她自己不准私生女入门,说是维护她身为女性的尊严。去年,她命令我让我老公的私生女进门,我的女性尊严便不值钱吗?她只准自己放火,不准百姓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