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勾起邪魅的笑,以折扇挡住她的去路。「是我唐突姑娘,在下这厢有礼了。」
登徒子?不,不像,他的态度闲适,没有丝毫轻薄之情,正因为他表现的太过自然,反让她更为警戒,这男人一举一动就像只抓住猎物准备戏耍的猫儿。
无论她如何绕行,男子总带着笑意挡在她身前,阙掠影冷然开口,「借光。」
男子笑容可掬地摇了摇扇。「不借。」
「你是谁?」他的笑让她有种不悦的熟悉感,莫非……她曾见过此人?
男子执扇的手优雅轻翻,置于薄唇上,笑得颇富深意。「路人。」
又是路人?阙掠影柳眉微挑,不着痕迹地拉开两人距离,静待他未完的下文。
「不觉得我很眼熟?」男子的笑意更深了。「也难怪,咱们才见过一回。」
她真的见过他?一回?神态慵懒又将人视如敝屣的语调、充满贵族气势却有股无法言喻的邪气……她至今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你是浮光的主子?」十二年前的那一面教她印象深刻。
「记性不差。」男子意思意思的给点掌声,耳尖地听到停在离两人数步之处极其细微的脚步声,薄唇微掀,收扇。「知道我为何来此?」
猫儿要伸出爪了!水眸闪了闪,阙掠影淡道:「路过,不是吗?」
「懂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聪明!」他轻笑,凤眼一瞇。「只可惜普天之下除了一人之外,我从不欣赏这样的聪明。」
他浑身泛出的冷意教她微颤。「与我无关。」
「无关是吗……」男子低笑。「妳曾救过斐家四少?」
意料之外的问题让她看向他,男子俊容上邪气不减,甚至笑得比方才更为闲适,其他人或许看不出,但她是个望闻问切的大夫,他过度平稳的反应反而给她一种违和感,那是紧张?还是期待?为什么?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十二年来的叛逆都在今夜窜出头,不禁想挫挫他高高在上的傲气,在阙掠影自己意识到前,话已出口。
疾如电光的手擒住她的下颔,狠狠收紧,鬼魅般地在她耳畔低吟:「别惹怒我!」他满意地瞧着她吃疼却紧咬双唇不愿示弱的模样,毫不怜惜地推开她。
阙掠影踉跄几步好不容易才稳下脚步,纤手抚着差点遭人捏碎的下颔,气息端喘、浑身抑不住地颤抖……十二年来为了复仇,练武她丝毫不敢懈怠,但也才学会苍的七成,他方才如何出手、近身,她竟全然未觉!他以行动告诉她,他要杀她,易如反掌。
「还不说?」他懒懒地催促。
阙掠影不应。她答应过那个碎心人,绝不透露丝毫讯息给任何人。
「学不乖哪。」男子轻笑,眸中闪过杀意,踩着优雅的步子,缓缓向她靠近。「看来,留妳没什么意义,我就大发慈悲为浮光解决这桩麻烦的差事吧。」
「怎么好劳烦少主?」语音稍落,浮光将阙掠影守护在身后,笑嘻嘻地一揖。「见过少主。」
「原来是浮光啊……」摊开折扇,封础涯露出醉人的微笑。「刻意避开本门眼线,我还当你上哪玩去了呢。喏,猎物就在你身后,动手吧。」
「回少主,」双眼闪了闪,浮光爽朗地笑道:「花季还没过呢。」
「我是这么说过。」封础涯恍然大悟,一副「瞧我记性」的以指敲敲头。「约定的朝限是到牡丹花季结束没错。不过,你出手未免过慢,不但有损你左护法之名,更损我『魈一门』的名声。」
「少主一言九鼎,浮光谨记在心。」浮光暗指他别亲悔诺言。
「本主虽一诺千金,但喜怒无常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封础涯笑脸一收,问出浮光极为耳熟的问题:「浮光,你对我,忠诚吗?」
揣测封础涯眸中半真半假的戏谑,他小心答道:「浮光此生的主子仅有少主一人。」
封础涯不上当地将折扇往阙掠影的方向一比,「与她相比呢?」
浮光躬身垂首,知道封础涯的刻意,却也知此时坦诚相告方有生天。「两者情分不同,自然无从比起。」
「意思是……我虽是你的主子,但她才是你唯一挂在心上的人吧。」哼哼,在这当口才被他逼出一句实话,还是为了保那女人!瞧瞧他守护在她身前那副无人能动的姿态,真教他……想好生玩弄一番啊!「谁对你而言较为珍贵……这个问题早在十二年前就昭然若揭了。浮光,背叛者的下场,你很清楚吧。」
不是忠诚,就是背叛。封础涯给了两条路,不容有中间地带。他的梦,该醒了!
浮光自嘲一笑,缓步上前。「请少主发落。」
「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封础涯笑吟吟地俯视跪在跟前的属下。「委托人已死,这桩委托,取消。」
「已死?」发出疑问的不是浮光,而是将两人对话听入耳的阙掠影。
「一个月前阙家灭门血案已破,而且还是由阙家遗孤所破,这桩轰动京城的大事,甫入京畿周围的你们怕是还来不及打听吧。」封础涯凉凉地扬着折扇。
阙家遗孤?阙掠影惊喜叫道:「是若儿?!」
封础涯耸耸肩,赶蚊子似地朝她挥挥手。「总而言之,妳已非本门生意,接下来本主要处理本门私务,哪边凉快哪边闪。」
「私务?」没来得及消化令她欣喜若狂的消息,她便嗅出封础涯语中的不对劲。
封础涯扳颈,笑出一口白牙。「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为什么?任务既已取消,你没有理由杀他!」阙掠影惊讶地望着跪在封础涯身前动也不动的男人,翠眸半合,像是一切与他无关。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全凭本主高兴。」封础涯笑得轻松,右掌隐隐凝起一片紫色氤氲。「若真要说个理由……『莫须有』三字如何?」
阙掠影水眸紧瞇,瞪着他右掌给人不祥预感的紫色氤氲。「你不讲理?」
「要理?可以。」封础涯大方地颔首。「在浮光以本门名义代妳驱逐杀手时就是背叛本门的具体事证,也就说——是妳害了他,他今天有如此下场,都是为了妳。」
她震惊的瞪着浮光那张无表情的脸孔,喃声道:「为了我……」
不忍地望着她瞬间呆愣的水眸,浮光催促道;「少主,浮光甘愿领罚,动手吧。」
阙掠影大步走至他身旁,一把将他揪起。「你傻了?还是疯了?你以为我会眼睁睁看他杀了你?」
「妳走吧。」浮光冷冷地将她的手一指一指地扳开,毫不怜惜地往旁一推。「妳大仇已报,我的生死与妳无关。」
封础涯懒懒地掏耳,「话别完毕?」
阙掠影来不及站起身,就见封础涯薄唇邪诡地勾起,右掌深深拍进不躲也不避的浮光胸坎——
「住手!」她凄厉的尖叫,世界仿佛再次在她眼前崩塌,在浮光喷出一口血倒下时,耳畔,她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封础涯双眸眨也未眨、身形动也未动地一掌接下阙掠影绵密的掌法攻势,在她不死心地再次近身时,犹带紫气的右掌朝她打出一记掌风。
紫气在空中化为龙形,凶猛地朝敌人攻去,未及闪躲的阙掠影遭掌风击中,拦腰撞上树干,紫色龙气没入胸中,在她体内翻腾不已,她呕出一口黑血,连忙抽出银针迅速封住周身数大穴以镇体内窜动的掌气,并由袖袋倒出数颗解毒丸服下。
封础涯很是无趣地瞧着她的一举一动,风凉地笑道:「撑着点,这么一点小伤就驾鹤西归,我可亏本亏大了。」
缓下体内的掌气和毒性,阙掠影瞪着眼前凉薄的男人,「这就是『魈一门』的密传掌法?」至阴至寒至毒的掌气霸道地沿着受掌者的经脉流窜,随着血气的运行一举攻人心脉及五脏六腑,使人筋脉俱断,心脏爆裂而亡。
封础涯摇摇食指,「妳受的那掌还不够劲。」啧,白白便宜她了。
「反倒是……」他弯下身,唇边噙着嘲讽的笑,拍拍神智半昏的浮光,「你会如此大方领罚,真教我始料未及啊!浮光,为什么?」
浮光唇角微勾,压抑不住地呕出一口黑血。「浮光……欠少主一条命……」他虽然跟了个古怪的主子,但对幼年那个阴暗寒冷几乎将他冻死的冬日,封础涯是唯一对他伸出援手的人,他是射入他生命中一道变幻莫测的绚丽紫光,是他的救命恩人。
「报恩……是吗?」封础涯食指轻弹浮光的额头。「浮光,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浮光扯出一抹笑,看向俏脸上满是怒气的阙掠影。「够了,这样就够了。」几个月来,与她相伴的日子甜美若梦,他很容易满足的。
「是吗?」明明一双眼贪婪地凝望着那女人,真当他识人不清到这种程度?封础涯撇撇唇,宣告道:「你叛门已成事实,如今功过相抵,我以『魈一门』门主之命,宣告你永远的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