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带她去,也请林老师同行,我们回你家时,由司机和林老师陪她去悟智乐园玩。」他对她的反应感到好笑,反手,她不牵他,由他来握,他才不管她触不触电。
「你不希望殷殷见我的亲戚?」纪亚想抽回自己的手,又怕太刻意,她僵在原地,红潮悄悄爬上脸。
「我不希望她听见我们讨论的事。」听过习惯成自然吗?现在起,他要她习惯自己。
「你要她一直误认我是她的亲生妈妈?」
「没什么不好,这星期是殷殷从出生以来最快乐的日子,宋巧菱从没对她好过。」推她坐入秋千,他摇晃起「他的妻」,第一次他觉得婚姻美丽。
他的温柔教人好贴心,当纪亚确定病情,她遗憾自己没有走入婚姻,没有热爱一个男人,没有生一个宝宝,享受身为母亲的乐趣。
「晚上我们来烤肉放烟火好不好?」她临时动议。
「为什么?」很久……他忘记热闹的味道。
「今天是农历十五,月亮很圆很美。」每次找藉口,她总是敷衍得很糟糕。
「再美都不是中秋节。」他不爱被敷衍。
「为什么非要中秋节?难道情人只能在七夕送花、只能在圣诞传递情意?文世泱,你太迂腐。只要值得珍惜的人在身边,天天都是中秋节;只要情爱在,不用鹊桥,你也能横渡银河,寻找爱人的行踪。」她说得振振有词。
「你说服我了,好吧!晚上举办烤肉大会,明天清晨,你会在床边收到一束玫瑰。」
「我又不是你的情人。」
跳下秋千,她带着笑意,心情愉悦。
他追上前,在夕阳余辉中,长长的影子罩上她的身子,他乐于当她的阳伞,为她护起白嫩肌肤。
第4章(1)
园丁把院子装点得璀璨,满桌的食物是厨师的辛劳,管家说要有点音乐才美妙,做主搬来音响。
被动先生文世泱第一次主动,他说要提供音乐,特地从书房里找出珍藏的古典CD,音乐播出,十几个下人同声叹气,惹得纪亚捧腹大笑。
「怎么了?音乐不对?」抓抓头发,世泱问。
严肃主人变得不严肃,他的转变受到所有人欢迎。但这种转变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大家说「先生好」时,是真心希望先生好,而不是为了薪水虚与委蛇;坏处是,这个家变得没大没小,缺乏道德伦理,人人都可以取笑花钱的老大。
「文老先生,这种时候是没有人会听古典音乐的。」她不介意当佛祖,为他开示。
「要听那些难听的流行曲?」世泱两道眉偏离正轨,往上提高两公分,不会吧,听那种没水准的靡靡之音?
「主观!」她背过他,问:「谁有周杰伦、王力宏,或蔡依琳、王心凌的专辑?」
她的话引出欢呼声,年轻的下女举手,忙跑回自己房间拿专辑。
「妈妈,可以放我的儿歌吗?」殷殷拉着纪亚的手摇晃。
「可以,去拿CD出来。」纪亚一说,殷殷马上迈起小短腿。
马上,管家也凑到纪亚身边悄声问:「我有凌波的梁山伯祝英台卡带,可不可以听?」
「当然可以,起码比某个人的巴哈好听。」
「谁说黄梅调比巴哈好听?你有没有辨音能力?」他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扳回身前。
「黄梅调有曲、有词、有意境,还有故事性。」
「我可以解释巴哈的作品给你听,一样有意境。」
「至少黄梅调是中国人的东西。」
辩不赢了吧!想当初,她每个月得花多少心血说服花钱客户,支持她的企画案,口才之于她,就像跑步之于千里马,小意思啦!
「你有种族歧视?」
「对,我常高唱『黄种人的负担』。」抓起一块芒果优格鱼柳,她爱上这浓郁味道。
哈!笑一声,他举白旗投降,吃东西吧,吃东西一定不会变成全民公敌。
当音乐响起,热闹气氛跃上,快乐的人们、快乐的食物,连同天空中的烟火也快乐得让人想跳舞。
拉起殷殷的手,纪亚带着她转圈圈,笑声和食物香气弥漫,坐在草地上的世泱不自觉地拉开唇形。
他是个严谨的男性,他的家庭教育给了他常规、人生哲学,却没教会他如何放松自己,如何教自己快乐惬意。是纪亚的出现,带领他融入幸福,他该感激老天对他优厚,感激他送来一个意外天使,开启他的视野。
「为什么不跳舞?在想什么?」纪亚跪在草坪,用五根手指在他眼睛前面晃晃。
「我不会跳舞。」
「不会跳舞?才怪,有手有脚就会跳。」说着,她不由分说拉起他,抓起他的手落在自己腰间,右手同他相叠合,不踩舞步,只是让身体随音乐轻轻摇摆。
夜风窜过,扬起她的长发,她的眼睛笑成一条线,她的眉弯出弦月,她美丽极了。
不由自主地,他低下头,在她额上烙上一吻,自然而然,仿佛这个夜、这个璀璨的月圆星空,他就是该做这件事。
纪亚知道不恰当,知道再怎样他都是自己的姊夫,只是呵,音乐太美、气氛太美,连额间暖暖湿湿的吻也美得让她陶醉。她不想推开他,就这样、就这样……就这样一直到天长地远,让她的生命停在此刻,不再向前……
放开她的手,世泱将她拥入怀间,仍然不踩舞步,仍然只是轻晃身躯,仍然不说话。
他们一起陶醉,陶醉在彼此的体温、彼此的气息间。一首曲子不够、两首曲子不够,他要一首又一首,跳到天荒地久。
后来,他知道唱这首歌曲的歌手叫作许茹芸,从此在他心目中许茹芸和巴哈站上同一个天平。
我喜欢你。这句话,世泱在心底对她说。
我不愿意离开他。这句话,纪亚偷偷地向上帝讲。
他们都不知道明天会怎样,只希望此刻就是永恒。
「放烟火了!」
殷殷的大叫声,扰醒两人。
世泱笑笑,拥起她,手指向辉煌烟火。「那是你。」
烟火是她?他在说什么话?视线对上他的,很疑惑。
「我是夜空。」世泱说。
拟人法?这不是写作文的好时机。纪亚摇头,她不信他有好文采。
「你照亮我的生命。」这种话说来很恶心,但他说了,因为听众是她。
「烟火只能照亮一瞬间,维持不了永远。」她不是悲观的女生,但她现实,现实地确定自己的存在只有一瞬。
「哈,我听出来了,你想和我『永远』。」不顾她的羞赧,不管她会不会尴尬,他快乐得无法用言语形容,只好抱起她转圈圈。
转一个圈叫作「我是你的中心点」,转两个圈是「爱情围绕在我们周围」,转三个圈是「爱你不止歇」……他转了又转、转了又转,他不但要当她的中心点,要爱情围绕两人周围,还要爱她不止歇……
转转转,她的心乱了,没关系,爱情本来就让人意乱情迷;转转转,他晕了,很正常,爱情本就教人眩晕。
世界在她眼前消失,她只看得见他,因为她的爱情是披衣菌,让她得砂眼、视线不清。
他忽冷忽热,却舒畅得不得了,没办法,他的爱情是立克次菌,让他伤寒却不伤心。
终于,他停下脚步,两人跌坐在草地,他们相视大笑。
一阵大笑之后,世泱指指耳朵,不晓得谁放了管家太太的黄梅调。「你知道这在唱什么?」
「知道,我婶婶很喜欢听,从小我就跟着哼哼唱唱,学了不少,这段是梁山伯去访祝英台,知道她马上要嫁给马文才的桥段。」她凝神听了听,然后随着音乐唱和:「我与你水面成双留俪影,我与你堂前做对拜观音,岂知好事成虚话,棒打鸳鸯两路分,爹爹许了马家婚,心已碎,意难伸……」
突地,她闭嘴。
岂知好事成虚话,棒打鸳鸯两路分……纪亚敛起笑容。
虚话……可不是,眼前的快乐只是虚话,马上,马上他们将阴阳两路分。刹那间,沉重上心。
「怎么不唱?你唱得不错,我打算开始迷恋黄梅调。」他学古代轻浮男子挑起她的下巴。
「太悲伤了,这个晚上不适合。」摇摇头,她摇开眼底的雾气。
「我就说古典音乐好,走,我们去放白辽士的曲子来狂野一下。」他拉起她,从草地上跳起身。
「不要不要,我不喜欢白辽士。」拉回他,纪亚不让他去破坏别人的快乐。
「不喜欢白辽士,我有贝多芬和莫札特。」他的手臂往她的膝间一勾,将她整个人抱起。
尖叫一声,她嚷着:「我也不喜欢贝多芬……」
「我还有约翰史特劳斯、海顿、布拉姆斯。」今天,他要再耍一次「主人」威风——在她面前。
*
再回旧时家园,朦胧感动教她心悸,好久没踏进这块四合院中庭,红红的砖块,有她童年足迹。
近乡情怯?世泱没催促她,任由她在门前伫足。
「小时候,我和堂兄弟常在这里玩捉迷藏,门后、缸里、神桌下,到处躲。有次,我躲到曾奶奶床底下,估准大家不敢进曾奶奶房里找人,后来我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从床底爬出来,发觉家里大人全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