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爱他,即使了解两人中间缺乏可能性,还是爱得小心翼翼,不教他知悉;她爱他,虽然清楚他的感情不会在自己身上寻求寄托,她还是义无反顾。
怎么办呢?
恐怕没办法,所有人在爱情前面,智商自动调降二十分,爱情呵,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愚笨行为。
纪骧盯住她,摇头,他不能主动告诉芃芃。
曲央点头。她懂,因为友谊,和晏子翔的交情绊住他的作法,那是男人间的义气。
男人很笨对不?面对爱情,哪还照管得到义气,更何况,让别人捷足先登会比较好?
曲央耸耸肩,男人是种既单纯又复杂的动物。不想了,忖度是件很累人的事。
“吃饭没?冰箱里有冷饭,我去炒饭,你坐一下,马上好。”
曲央忘记该回家帮忙,一心想着,可怜的纪骧需要安慰,她安慰不来他的心,至少能安慰他的肚皮。
起身,她听见一声长叹:“为什么芃芃不是你,安安分分念书、生活?”
就因为芃芃不是她,他才会爱上芃芃啊!暗暗地,曲央对自己说。
进厨房,她从冰箱拿出鸡蛋、虾仁和高丽菜。
冰箱的食材都是她买的,芃芃从不在家用餐,她有数不清的饭局应酬,再不,她宁愿叫外卖,也不肯下厨作菜。
这半个月,纪骧和子翔不在,她常煮两杯米分四餐,第一餐炒个小菜配白饭,第二餐做炒饭,第三、四餐加入地瓜丝熬稀饭,有肉松、花瓜,扒扒就算吃饱一顿饭。很行吧,她是生活大师,从不搞浪费。
曲央把高丽菜放到砧板上,剁剁剁,几个利落刀法,切出完美细丝,许是切得太专心,停下刀,抬头时,她被一个高大阴影惊吓,手上的刀子笔直往下掉。
眼见菜刀就要剁上她脚板,纪骧弯腰、抄手,一把菜刀竟让他稳稳抄回砧板中央。
惊魂未定,曲央压住胸口,连退三步,看看纪骧,再看看安然无恙的脚板,半晌说不出话。他、他……真的是007?
纪骧很糟糕,他不会把受惊吓的女生搂在胸口安慰,也不会说几句话,打破吓人气氛,他啊,不体贴、不浪漫、不温柔,他是个不及格男生。
“我、我……”
“你没事了。”他接话。
就这样?果然,很有“纪骧”风格,他一向不废话。
“你学过武功?师承武当还是少林?”她乱问。
他没答。
宾果,她又猜对,他要是回答无厘头问题,就不是纪骧。
讷讷地,她把刀子洗净挂回刀架,捧起洗菜篮到水龙头下冲洗,才想要找个话题冲淡尴尬,纪骧居然开了口。
“我练过一点武术。”
那算解释?
心呛两下,不因为他不像纪骧,而是因为不爱解释的男人对她作解释……倏地,甜滋滋的味道涌上心田,没有枫树,她闻到枫香味。
咬咬牙,她假装没受到震撼,假装一切自然、假装他本来就习惯解释,假装……不对,她的快乐不是假装出来的。
拿起锅铲,她问:“你学武术有比赛过吗?”
郑重声明,只是随口问问哦,她不期待他回答。如果他回答了,只是代表他今天心情很好,或者吃错药。
舔唇,曲央弯腰打开瓦斯炉,表现出忙碌,刻意让他了解,她只是随便问问,爱答不答,无所谓。
“没有。”
他……又又又回答!她该去翻农民历,看今天是什么了不起的吉日。
在热锅同时,她回眸朝他微笑。
“那我要小心一点,千万别惹火你,否则你不开心,随手一招,把我摔出窗外。”这话纯粹玩笑。
“我不乱打人。”他严肃看待她的笑话。
“我只是开玩笑。”转回锅子前,她没发现自己嘴唇咧到脑袋后面,没发觉飞扬的心情不自觉带动飞扬歌声。
挥动铲子,她忘记纪骧站在后面,一首悲伤的歌让她唱得精彩淋漓——
人生有许多难关要过 自古是情关最让人难受
也许我命中注定情海中颠簸
为你我付出这么的多 却让我痛到有苦不能说
因为我爱你就像那飞蛾扑向火
请你告诉我爱上你是一个错 别让我失魂落魄着了魔
词曲 陈国华
曲子唱完,香喷喷的炒饭端上桌,连贡丸也滚过几滚,加入芹菜,插入汤匙,这是两人份午餐。
他拿来碗筷,添满,面对她坐下。
他张嘴,她以为他会夸两声好香,没想到他说得是完全不搭的句子。“这首歌太悲伤,你别唱。”
“什么?”她没弄懂。
“刚刚你唱的歌,太悲伤,以后别唱了。”
曲央愣一下,才接上他的逻辑,那是他的含蓄关心?
半瞇眼,她随口回话:“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悲剧性人物?”
她无心,他却入了意,表情凝重,郑重说:“你不是。”
他生气?今天他怪怪,惹得她也不正常,曲央转开话题。“吃饭吧!”
他同意,端起碗,她做的菜一向色香味俱全,一入了口就停不下来。
他像饥饿了几百年,没几分钟就把碗里的饭扫光,接下来进攻盘里的炒饭,曲央看着盘中炒饭魔法似消失。怎么啦,他很久没吃东西?
对。出任务两星期,纪骧战战兢兢,嚼进嘴里的食物全是垃圾,好几次,异国星空下,他发觉想起芃芃的次数和想起央央的家常菜一样多。
曲央捧在手中的饭一动未动,在他把贡丸汤灌进食道时,她想,他肯定遭到老板不人道对待。曲央莞尔,把自己的饭推到他前面。
他用眼神询问她,她轻声说:“我不饿。”
她尾音未结束,他已经端起碗,又是三口两口,一堆饭下肚。
“如果还饿的话,我马上淘米下锅。”
“不必了,我要睡觉。”说话同时,他推开椅子。
曲央点头。每次他出差回来,吃饱饭就睡上二十四到三十六小时,这点,她很有经验。
“纪骧。”
她唤他,他停脚。
“快过年了,我要回家帮忙,有事的话,可以打电话给我,我把电话号码和住址放在客厅桌上,嗯、呃,我的意思是如果子翔或你临时有事……”她结结巴巴。
“哦。”他打个哈欠,回答敷衍,然后进入房间。
笑容攀上,曲央的开心全写在脸上。纪骧说了什么?
没有啊!那曲央怎么快乐得像中了大乐透?他没说会打电话给她,也没说要找她吃饭,她到底在高兴什么?
突地,大肠小肠纷扰的争执声闹上耳朵,曲央摀住嘴、压住胃,想起自己说的“我不饿”,忍不住笑弯腰。
她……真是无可救药。
第2章(1)
“小姐,一个大发糕,”粗粗的食指,指上雪白发糕。
“好,七十块,谢谢。”越接近除夕,生意越忙,整个早上,曲央一直低着头,包装、找钱,忙得双肩紧绷。
“我要三个小的,两个大的。”
“马上好,二百二十五,谢谢。”
有些太太等不及,干脆自行拿塑胶袋装,装好后递给曲央。“小姐,这里多少?”
“九十,找你十块,谢谢你哦!”
“小姐,你们卖到什么时候?”
“到除夕,有需要的话,每天早上,我们都在这里。”
曲央一面说话,手边动作没停过,刚蒸好的发糕、年糕带着米粒香,热腾腾地,在冬季里勾勒温馨,这是中国人的节日、中国人的食品,带着中国人浓浓的人情味。
“曲央,那是你朋友吗?他站在那里看你,看很久了。”妈妈把最后一笼年糕摆到卖桌上,凑近曲央说。
拢拢松在颊边的散发,她抬头,一眼看见比多数人都高上一个头的纪骥。
他来做什么?她给他电话住址,不敢想象他会真的找来,他是不小心经过、不小心看见她,不小心停下脚步吧……
对他微笑,曲央低头,继续工作,一袋袋糕点送出去,一张张钞票收回腰包里,一次次频抬眼,他始终站在那里。
他果真来找她?
“妈,我想……”
“去吧!”母亲理解地说。
“我晚上回家帮忙蒸馃。”解下腰包,她把收进来的钱全交给母亲。
“不必,你姑姑下午就到家,她会帮我,你已经忙了好几天,休息一下,和朋友去走走绕绕。”
“可是……”
“没什么可是,记得除夕回来帮忙就行。”她推推女儿。年轻人呐,不该把生命消耗在菜市场。
“好,我一大早就回家。”
她朝纪骧跑去,站到他面前,仰头问:“你找我?”
“对。”
曲央很矮,只到他胸口处,他得微低头才能和她对话,不过交谈几句,他的脖子已经有点发酸,真不晓得她怎么能一直低头算钱。
“为什么不叫我?我以为你是经过。”
曲央拉开橡皮圈,拢拢头发,再把头发束起,没有梳子,她梳不好,让几丝头发覆上眼睛。
直觉地,他伸手替她把头发勾到耳后。她脸红,绋红晕上颊边,两坨粉红红入他眼帘,这时候的她,清新甜美,像熟透的草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