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而至的是利刀划过胸口的疼痛袭来。
「蝶、蝶儿……蝶儿!」巫循被那椎心的痛震醒,微启的唇,不自觉逸出焦急的狂喊。
大熊正在一旁,好不自在地翘着二郎腿,嚼着花生米,喝着烧酒,享受眼前灵珠岛有别海上风光的绿意盎然。
被巫循这一吼,大熊猛地一惊,一颗花生米就这么梗在喉间。
「呃——」庞大的身躯突地倒地,一张黑呼呼的脸在瞬间涨红。
「我帮你!」廷少咏见状,伸出长腿,猛地在他背上连踹了几下。
大熊重咳了数声,怒不可遏地大吼。「廷少咏,你是怎回事!咱儿虽然身强体壮,也不能教你这样欺负……」
替头儿解去身上的蛊毒后,「啸夜鬼船」一行人便全体留在灵珠岛作客。
耳边一如往昔回荡着吵闹声,巫循扬袖拭去额上的汗,思绪还停在方才的恶梦之上。
从他捎过一封信回苗寨问头儿的蛊毒,雪蝶儿回了他一封信后,他便感觉到雪蝶儿的思念显得太诡异。
而在他身上作祟的蛊毒,时强时弱,总让他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对劲。
前些日子,他又捎了数次信鸽进苗寨,却同样一去不复返地断了音讯,加上连日来同样的恶梦,他不得不猜测,也许雪蝶儿出事了!
思绪一落,他难以自抑的情绪被一种不祥的感觉深深撷住。
就在这一刻,廷少咏被大熊追得气喘吁吁,直接高举双手投降,坐在巫循身旁问。「怎么?姑娘又犯相思让你肚子发疼?」
「不知道。」他拧着眉,严峻的神情少了往日的温朗。
廷少咏问:「其实算算时间,你也该回苗寨了吧!」
早在船泊在泉州时,他就该启程回苗寨。
偏偏当时头儿的病情太重,他只得留在泉州照看着,这时间一耽搁,晃眼又过了几个月。
「那就此告别吧!」巫循霍地起身,当机立断地开口。
「马上?」他与巫循随「啸夜鬼船」在海上航行了两年,与船上伙伴共同经历过患难,感情已如兄弟。巫循立刻要离开,也让人颇为讶异。
「两年之约已逾……真的得走了。」他陷入沉思,低喃着,微蹙的眉有说不出的忧心。
大熊听他这么一说,庞大的身躯拽着巫循的手,死黏着他。「咱要喝喜酒,要瞧瞧银蝶仙子有多美?」
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巫循笑着应允。「日子真确定了,再通知大家回寨里喝喜酒。」
「说真格的,你不能诓咱儿!」大熊豆大的眼跃着兴奋。
「我瞧你这德性,进寨前先理理门面,才不会吓着姑娘。」
廷少咏在鬼船上久了,也染上不糗兄弟不过瘾的坏习惯。
大熊闻言,不怒反笑地追间。「真的,咱儿看起来挺凶的是吧?是吧?」
巫循叹了口气,撇了他一眼,真不知该说什么,大熊却一个劲,自鸣得意地嘿嘿笑出声,继续同廷少咏聊着。
两人叨叨絮絮又说了些什么巫循已理不得,只知道胸口微郁的痛,时众时散,教他分辨不出究竟哪出了问题。
*** bbs.fmx.cn *** bbs.fmx.cn *** bbs.fmx.cn ***
阳光透过小方窗斜射出一道道光影,为幽暗的空间带入一丝暖意。
雪蝶儿虚弱地趴在冷冷的牢房当中,鼻息间尽是腐湿的气息。
她眯着眼,迎向那灿眩的日光,看到尘埃在亮光中飘浮着,这才知道,原来又天亮了。她无声息叹了口气,痛苦地挪了挪身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已被囚在此处有多久了。
忽地,门被打开,她下意识缩了缩身子,虚弱地喃着。「不……不要……」
被囚人此地后,雪蝶儿才隐约在「苍海二鬼」——喀尚日与厉炎的对谈中,知道两人为何会血洗「努拉苗寨」的原因。
用意在取姑娘身上至阴至寒的毒血养蝎,制作蝎蛊毒针。
这些日子来,雪蝶儿夜不成眠,只能任蔓延全身的痛意一遍一遍地折磨。
她该麻木了,却又矛盾地希望,痛的感觉别消失。
唯有如此,她的阿循哥才能知道她尚在人世间。
唯有如此,她的思念才有所依归。
所以,她宁愿痛,只要还有感觉,那她的阿循哥就能感觉到她的思念……不会忘了她……
炎鬼看着她的反应,邪佞的黑眸深处,聚着骇人光芒冷道:「要怪就该怪你为何生在雪家、生在苗寨,且生来具有神奇的养蝶能力。」
雪蝶儿睨着他,神彩艳美的眸失去往日的灿黠,蒙上了灰,染上冷然的哀愁。「你比鬼更可怕,比禽兽更不如!」
她虚软的指控在小小的空间缓缓化开,轻得仿佛风拂过天地的窸窣声响。
炎鬼隐在阴暗中的嘴角微微上扬,冷嗤了一声。「在你死过一回又一回的反覆循环时,你很快就可以麻木不仁。」
面不改色地微勾唇,炎鬼捉起她纤瘦的手腕,喀的一声,使劲在她未愈合的伤口上施力。
心紧绞,蹙起的眉弄拧了雪白容颜,这一回,雪蝶儿连痛都喊不出来地抽搐了几下。
炎鬼眸光一沉,手劲不自觉微松,同时,落在碗中的血霍地止住。
他怔了怔,这才意识到雪蝶儿身体里的血已涸,非得他用十分劲才能滴满一碗血。
雪蝶儿心一震,气若游丝地抬眼瞧他,没想到他会有此反应。
霎时,炎鬼意识到自己莫名的举动,落在雪蝶儿腕上的手劲又多了几分。
受挤压的痛穿筋入骨,雪蝶儿咬紧牙关,气息短促,任那椎心泣血的痛,揉碎她的身躯、灵魂,将她彻底摧毁。
炎鬼恢复漠然,看着她满是毒液的黑血注满整只碗,才撒手。
撒手后,雪蝶儿似无生命的娃娃,砰地倒地,她蜷缩在地上,身子因为剧痛,不断颤抖着。
在日复一日的取血下,她原本丰润墨黑的长发已褪为雪白。
白发凌乱地覆在她容颜上,她憔悴地就像是要消失在透明微光之中。
枕在地面,雪蝶儿迷迷蒙蒙地缓缓启口唱道:「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谁说花衣……银装赛天仙,情郎偏偏醉心驰天边……」
她苍白的唇张张合合地唱着,歌词却模糊呈现几不可辨的低吟。
炎鬼顿了片刻,眸光落在雪蝶儿身上,本欲旋身离开的脚步却滞在原地,说不出的情绪,在胸中沸腾。
不期然地,一道轻柔的嗓音在炎鬼耳边响起——
求你放了雪蝶儿……让她回到他未婚夫身边……让她的痴情得有所归……求求你……
回在耳边的声音,伴着雪蝶儿似唱似吟的诡异声音持续回荡,轻得似能随风驰骋地在空气中缓缓飘散、远去。
炎鬼神情宁静却又狰狞,被那莫名的泣吟,卷进千回百转的思绪当中。
无意识的酸,不寻常地漫过炎鬼心头,但那感觉仅只是瞬间,他启口对着守卫道:「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把她拖出去,丢了。」
守卫领了命。
雪蝶儿认命地闭上眼,意识终于模糊。
闭上眼的那一刻,她似乎隐约听到「努拉苗寨」里,大伙边跳舞边唱歌的热络情景。
「阿循哥……」恍恍惚惚中,她回到芦松溪畔,在月神的庇护下,回到她和她的情郎相处的那一刻……
在潺潺流水间,她的阿循哥正吻着她,还有,他背着她,诉说游历四方的心愿……
两年之约到了,而她……却等不到……他抱着她,对她细说所见所闻的那一天到来……
第八章
澈蓝的天,映着好山好水,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巫循矗在「努拉苗寨」前,所有思绪在瞬间被眼前的情景震得一片空白。
「努拉苗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努拉苗寨」,满目疮痍找不到往日欢乐的情景。
矗立林间的高脚楼在断垣残壁之中,有被大火烧灼过的焦黑痕迹,没有族人的歌声、没有芦笙的乐声,更没有银铃叮当、飞歌互答的欢声笑语。
触目所及,只有由山谷吹来的冷风,萧萧地拂过举目荒凉的「努拉苗寨」。
仿佛教天空一道闷雷击中,他几乎就要以为自己走错地方。
依眼前的情况看来,雪蝶儿的处境只怕是岌岌可危,他得找到她!
「蝶儿!」他心一凛,焦急地不断扬声频唤着。
巫循的双脚依着脑中的印象,绕遍了整个「努拉苗寨」却一无所获。
风扬起,柔柔撕扯他沉哑的嗓,碎在风中,徐徐飘荡散开,回应他的,只有自己回荡在无声息天地间的悲凉。
「蝶儿!你到底在哪?」巫循紧蹙着眉,颓然地感到肚腹中微微的痛,如影随形地跟随着。
按理说,为他施蛊的雪蝶儿如果死了,那他身上的蛊毒便会不药而愈。
但他还有感觉,这表示体内的相思情蛊未解,他相信,他的雪蝶儿没死,她一定尚在人间。
突地,一阵银铃轻晃,巫循猛地回过神惊喜出声。「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