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家世代为医,传至巫循这代,家里五个兄弟全是悬壶济世的大夫。
他年纪最小与老二巫劲的年纪悬殊甚大,但感情甚笃。
巫劲误死苗女情蛊那年,巫循刚满八岁。
也就是在那年,他便立志研究蛊毒。
费时十年,今日他已是中原解蛊第一的高手。
手下甲闻言,连忙道。「老大、这回……咱们是出门遇贵人了。」
在这蛮荒野地,能遇上大夫已是万幸,更何况是个专解蛊的大夫!
原本神情垂靡的男子瞬间瞪大了眼,连滚带爬地扑至巫循脚边哀求。「大夫、大夫……求您高抬贵手,医医小的……」
衣袖随夜风轻扬,巫循敛眉垂眸温文地沉道。「我替人解蛊是有条件的。」
「条件?」男子愣了愣,瞬即意会地由怀中掏出银票。「我有银票,诊金绝不会亏待大夫!」
相较于他的激动,巫循麦褐色俊颜揉着深思,气度沉稳地再开口。「我不收诊金。」
男子脸上血色蓦地尽褪,胸口紧窒,险些难以呼吸地重复。「大夫、大夫……您不能见死不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他与云花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他绝对赶不及与她会面。
假若眼前的大夫不救他,那他必会七孔流血,中蛊毒而死!
男子一思及此,身躯登时一软地倒地,知道自己此回将受尽折磨、难逃死劫。
巫循神情淡漠地觑了他一眼,片刻才启口。「只有一个条件,为你辜负的苗家姑娘负责。」
男子愣了愣,茫茫回过神看着巫循。
手下甲见主子惊吓过度,机灵地连忙唤醒主子催促道。「老大,你快允了大夫的话,快啊!」
男子思绪恍恍回笼,不假思索便应允。「负责、绝对负责!」
巫循略颔首,眸光清朗地道。「我救你一回,不能救你第二回,施蛊者乃解蛊者,是解蛊之理。」
为防男子食言,巫循只为他压蛊,不为他解蛊。
「这是『米赛龙』,以文酒送服,蛊毒可暂且压下。」
「米赛龙」是取每年农历五月初的桃子一枚,将皮碾成细末,再取约两钱份量与嘉草用米汤拌在一起,搓成丸子,让中蛊的人用米汤送服,蛊毒方能解除。
文酒送服药丸为压蛊、用米汤送服为解蛊,此点他自然没言明。
男子接过药丸半信半疑之际,巫循遂转向其他人,掏出怀中的素囊递给他们。「吃下黑豆,告诉我你们的感觉。」
「为什么?」手下甲问。
「这是最简单的测试,假若难吃的黑豆嚼在嘴里是香的,那么你就是被下了金蚕蛊。」
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众人闻言,为求活命,抓了把黑豆便往嘴里塞。
半晌后,交杂又哭又笑的诡异声响落入耳底。
「呸!难吃死了,呜……」
「呜……太好了!没中招……哈哈……」
巫循瞧着眼前的情景,唇边浮出冷笑。
许是多年来苗家姑娘教中原男子欺侮惯了,继而演变出这一套防卫的本事。
即便是武林高手,也防不了苗家姑娘有形或无形的放蛊。
这些年来,除了莫名中蛊的无辜人之外,每每为人解蛊,他便不由得想起惨死的兄长。
胸口除了未曾忘怀的痛,更是揉着万般无奈的复杂心绪……
确定他们没事后,巫循的脚步自有意识地往他该走的方向前进。
手下乙瞧着巫循,压下激动的情绪提醒道。「唉呀!大夫,那方向是往苗寨的路啊!」
巫循闻言,嘴角淡淡上扬,似是有所思量。
他要去的地方正是苗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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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雨雾起,群峰壁立,一潭碧水映峰景,隐在淡淡峰岚下的美景,俨然似一幅泼墨山水。
点点苗寨分布在雪岭山脉东北边缘,蜿蜒自山上的芦松溪,自南而北由寨脚下绕流而过汇聚成芦松河,顺着层层梯田,直达至云天。
随着山势,巫循终于进入苗寨范围。
他幽深而神俊的眸,冷淡而遥远地望着前方,直到那遥不可及之处……似山水倒影般的回忆,浅浅落在眼前湖清山峻之上。
意识到思绪飘远,巫循猛地回神,勉强抽离那段让巫家陷入愁云惨雾的往事当中。
他深吸了一口气,往身后山坳洞前刻着——「努拉怀洞」的巨石走去。
苗人会将往生者的棺木置在洞中,称为「把个杜」,也就是所谓的洞葬,而听一说兄长就葬在这个地方。
他今日进入苗人的领域,为的就是要取回兄长的尸骨,让兄长能落叶归根。
他打量四方,脚步往前,进入洞才发现,洞的四周藤蔓盘聚,棺材洞下方砌着一堵墙,墙上安的木门,以三把大锁守着山洞。
巫循蹙起眉,正思索着该怎么打开锁时,银铃叮当伴随着一抹流泉似的清嗓在身后响起。
「喂!你做什么!」
巫循回过头,一抹玲珑窈窕的纤影透过洞外的光亮,落入眼底。
俊眸微眯,他愣了好半晌才问。「你是谁?」
「那你又是谁?」雪蝶儿朝陌生男子走近,即使脚步再轻,身上的银铃依旧发出清脆的声响。
距离拉近,巫循看清了姑娘的面容后。
下一刻,他黠亮的眸自有意识,张狂地落在姑娘粉润柔美的娇靥之上。
姑娘黛眉舒长、鼻梁挺致,美得勾魂慑魄的晶灿水眸及若樱红唇,构成一张绝美灵秀的面容。
在姑娘深色的百褶裙上,有条绣着蝴蝶鸟的花腰带,衬出不盈一握的纤腰,由银打制成的手环和耳环下都垂缀着小银铃。
此刻,在洞里流动的空气中,有着银铃晃逸的清脆铃响。
而在她发间,簪着只银白似雪的蝶,不,正确说来应该是「歇」着只银白似雪的蝶。
瞧见姑娘发间那只蝶,巫循墨似的浓眉微挑,无需多问,便知晓她的身分。
「看什么?」她嗔了他一眼,为他无礼的眸光提出警告。
她雪颚微扬,挑衅的神情既艳又媚,似沾了蜜的红辣椒,既诱人又骇人。
「自然是瞧雪蝶儿姑娘你。」巫循启唇,低沉醇厚的嗓音在洞里回荡着,黠黑的眸,有说不出的兴味。
那日夜太黑,他没能瞧清她的面容,现下才发现,她不仅绝美标致,而是美得过火,让他心生惊艳。
雪蝶儿今年满十六,正值花样年华,被眼前长她没几岁的男子这样瞧着,心头掩不住的羞怯,粉颊蓦然浮现娇红。
「哼!你识得我,我可不识得你。」长睫轻敛,她如同小银铃般悦耳的嗓音揉着微嗔。
「试问在『努拉苗寨』里,有谁没听过素有银蝶仙子之称的雪蝶儿姑娘?」巫循深幽的瞳眸望着她,说的理说当然。
即便全天下的人都说过这赞扬她美貌的话,但却不及此刻由他口中听来的那般让她羞窘。
在他的注视下,她头一回觉得,在洞中的,空气窒闷地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有些懊恼心头冉升起的莫名情绪,偏偏望着眼前俊眉朗目的男子,一时之间心跳乱了谱,竟有些不知所措。
「这里不是外人可以进入的,你最好快点离开。」紧抿着水红嫩唇,她拧眉,银铃娇嗓透着丝紧绷。
「我知道,这里是你们的——禁地。」眸光落在木门那三把大锁之上,他考虑该不该向身旁的姑娘说出他的打算。
雪蝶儿轻扬眉,眸光锐利,绝美的脸庞透着几分阴郁地问。「你来这的目的是什么?」
巫循嘴边勾起笑弧,喜欢她的坦白直接。「姑娘很聪明。」
兄长惨痛的经验告诉他,如果他够理智便不该同眼前的苗女打交道。
偏偏,他的思绪、眼神受蛊惑似地,管不住地频频落在姑娘美艳的容颜之上。
雪蝶儿似笑非笑地睨着他,收起羞怯的女儿家姿态。「这点自然不需要你来证实。」
她的笑让巫循有些烦躁,每每瞧着姑娘脸上轻绽的娇美笑花,他似乎连思考都显得多余。
眼波流转,在巫循兀自思索,片刻失神之时,她抱怨地咕哝着。「喂!你们汉人真是奇怪,规矩一大堆,这样不成,那样也不成,连说个话,也非得酌量个大半天,莫不是要让人等到地老天荒,才有答案?」
听着她的一番抱怨,巫循抑不住放声大笑地说出心里的想法。「的确,你们族人的思想开化、行为率性,比起汉人的严守自律,自然是自在许多。」
若真要认真说起,也不能定是非,或许一切只能归于民族特性的不同。
巫循的话,让她心中蓦地淌过某种不知名的情绪,这是她头一回听到汉人如此尊重两族的说法。
霍地,一阵沉默袭来,两人瞬也不瞬地盯住对方,这一刻的气氛诡谲得很。
好半晌,巫循开口打破了这份凝滞,唇边噙着近乎苦郁的淡弧道。「我要带回我二哥的遗骨。」
他此话一出,教人错愕,雪蝶儿心顿时一凛,全身戒备地瞅着他。「二哥……你是巫叔叔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