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拿起,眼皮抽搐地望着上头的来电显示,突然兴起了想自杀的冲动。
要不是说‘噎死’是他个人最排斥的死法前五名,他一定马上把手机给吞进肚子里,死给这些疯子看。
但要打断二姊的话可不是普通的困难啊,她肺活量大,尤其是在议论这种让她兴奋的话题,她常常可以讲一大串都不换气,即使要换气也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完成,害他完全没有时机可以插嘴。
等啊等的,好不容易,他抓准了二姊的换气空档,急忙开口——
“呃,二姊……我不是不听妳说啦,只是,我有电话来了,是大哥。”
“耶?他也找你啊,你真忙。”另一头传来惊讶的声音。
妳还知道我忙?啊?
还有,这有啥好惊讶的?你们哪一年这个时候不是这样荼毒我的耳朵?
单远嘴角抽动着,在心底狂飙脏话。
“喔,那顺便帮我问好唷。”二姊的声音听起来既轻快又活泼,似乎是倒完那些她心中自以为是郁闷的垃圾心事以后,心情舒爽多了。
“我会的。”单远强压住心中的不耐望着手中第三度响起的手机。
大哥不愧是一代杰出青年啊,毅力恒心十足,连打三通还不死心。
结束了与二姊的电话,他立刻接起手机,这次连“喂”都还没说,他大哥便没头没脑地开口,用他那温和如春风般的声音,非常心急、心痛、心酸地开口道。
“远,我问你,我是那种没良心的男人吗?我是像赵家那个花花公子赵定雨那样糟糕的男人吗?”
“呃?”
怎么又扯到赵家去了,连他这个一向厚道的大哥现在也有了这个毛病!
虽然大哥对赵定雨的形容都是事实,可也不必一天到晚挂在嘴边,跟自己对照来突显自己的专情嘛!
“你大嫂她竟然问我,初二能不能在她娘家新竹过个夜再回来!她竟然这样问我!她怎么可以这样问呢?这种事情还需要问吗?需要用那种『征询』的态度问我吗?我哪有可能跟她说不呢?我是那么的疼她、宠她、爱她、宝贝她……”
有病!
单远压着额头,无声地哀号着。
随着农历年的接近,他很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生活将会越来越难过,然而却想不出可以避祸的方法。
某一年的年前两周,他将手机关机,将住处的电话线拔掉,打算断了所有人能联系他的途径。
没想到,他的兄姊们竟一起杀到他家按门铃!这可以称得上是他活了二十几年来,遇过最悲惨的事情!
他一向过得挺自得其乐,生命中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烦恼的事,最大的痛苦,除了来自父母的唠叨以外,就是他那些聒噪的兄姊——两个哥哥、两个姊姊。
每年!自从他娘意识到‘儿子长大了,可以跟他说一些成年人的痛苦’后,每到这个时间,他都得承受这样的抱怨折磨,更可怕的是兄姊们发现他有成为优良垃圾桶的潜力,竟也学他娘一般,每到年前就打电话给他,向他倾吐这一年来心中的垃圾。
他的耳朵有比别人大吗?他的脸长得像垃圾桶吗?还是他的额头一到过年就会写着“喔!我好喜欢听人家说废话,快来说给我听”?
为什么他的家人都以为他是个非常好的听众呢?为什么什么事情都要找他呢?
他的‘安静听讲’,只是因为在家排行最小而敢怒不敢言好吗!
基本上,他兄姊们的家庭,不用对照外头那些天天争吵,甚至动手动脚的家庭也能够明了——他们真是幸福到不能再幸福、美满到不能再美满!
到底有什么好怨的?他实在不明白。
然而,他们却会因为很多很多在别人眼里可以说是幸福的事情而心情郁闷,然后来找他倾诉。
可是他们却坚持对另一半极度包容,他们不会拿这种事跟另一半起争执,而会偷偷藏在心底,等到了除夕的前一个礼拜左右,再来一个年终大结算,全部让他听个痛快。
苦啊!悲啊!那欸阿呢?这样的凄惨谁能体会?
难道他这个没妻小的单身汉就活该受罪,得被这些太过幸福的人折磨吗?
‘哀怨’恰如杂草,更行更远还生啊!
唉,爹娘那边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什么动静……
这实在不太妙,该不会是想要把所有的事情囤积到除夕那天,再一起年终大清仓吧?过年期间他的日子铁定难过了……
他怎么这么歹命啊?
第二章
“欸,小姐!我们先来的耶!”
机场的免税商店里,结帐的长长队伍中,两个少年仔插着手,站了个三七步,脚跺呀跺,面露狰狞,很不悦地瞪着前面插队的小不点。
呿!这么矮还敢插队,是不怕被骂是不是?没看过不良少年打人吗?没看过古惑仔也应该看过无间道嘛!
“咦?”
小不点怯怯转身,满脸抱歉地望着身后那两个凶神恶煞、满头红发,脸上还穿了一堆洞、戴了一堆环的少年仔,轻声地道:
“啊,对不起喔,我以为你们没有在排队……”
而两个少年仔的火气和霸道蛮横,在看到女孩的一瞬间,竟消失得干干净净,不见一丝影儿。
只见两人四眼圆睁,张大了嘴,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只能抓着对方的胳膊互相支撑着以免腿软摔倒。他们目不转瞬地盯着眼前这个穿着吊带裤,一副学生妹扮相的女孩。
好、好……好可爱啊!
“真的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细细软软的甜美声音,从那小巧半启的两片粉红唇瓣中冒出,水亮的大眼传达着无辜的讯息。
喔!道歉的诚意给她一百分啦!
“不、不要紧……”少年仔硬挤出这句话,揪着胸前的夹克,捂着几乎要流血的鼻头,用力地摇头表示完全不在意。
言子宁小手卷着帽子旁的假辫子,半抿着唇,很识相地从队伍退出,要走到队伍的最后面。
“不!没关系,妳排这里就好。”两个少年仔拦住她,但只敢抓住她的米色小背包,不敢碰到她身体的任何一处,深怕碰到她那看起来幼绵绵的肌肤,会忍不住把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秀一秀。
“这样不好啦。”言子宁摇头,有些羞赧的情绪浮上脸颊,留下淡淡的粉红。
天、天啊!真是太可爱啦!
两个少年倒退两步,伸手抵住额头、半遮住眼睛,彷佛眼前的小可爱正发出令人无法直视的金光似的。但也没忘记继续齐声说道:
“不,没关系的,给妳排!”
喔——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可不可以把她带回家养?
还有还有,他们一定要跟她要电话、要地址、要msn啦!
少年仔一边望着前方削着短发的小不点,开始咬起耳朵谈论把妹计划。
“你们不会想要跟我要数据的啦。”言子宁在店员刷条形码的时候,转头很认真地对他们说:“我太老了。”
呵,她的听力很好唷!
“胡说!我们想要极了!而且妳大概才高中而已吧?我们已经二十了耶!”少年仔握紧拳头,斗志十足地说道。
“我二十四。”她亮出四只手指头。
“骗人!”少年仔瞬间成了画家孟克那幅‘吶喊’中人物的模样,两手紧压脸颊,面孔扭曲地嚷着。
言子宁很大方地亮出护照,遮住其它部分,只露出她的照片和出生年份给他们观赏。
“我没有骗人唷。”然后她将护照收回,对着两个下巴吓到脱臼的少年仔挥挥手,提着女店员笑瞇瞇地递给她的东西,走人也。
才刚出免税店,口袋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哈啰,定雨。”她瞄了一下来电显示,用甜甜的声音接起电话。
一个低沉的声音透着笑意,问道:“宁儿,到台湾了?”
“对啊,刚到机场,很平安地降落了。这班飞机的空姐竟然还送我玩具耶。”
那头的笑声有些无奈。“那就好。对了,肩上的伤好些了没有?”
甜美的小脸瞬间一垮,小嘴一瘪,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好一些了,可是那个瘀青还好大片,碰到还是好痛喔……”
“谁叫妳要跟三只猫在书房里面追逐,撞到书柜还不知道要闪,只有百科全书掉下来而不是整个书柜倒下,已经算妳幸运了。”赵定雨的声音听起来很无言。
“好嘛,我知道了啦。”言子拧低嚷着。“对了,定雨。”
“嗯?”
“你知不知道‘十二个猎人’这个故事?”她回想起那天跟着百科全书一起掉下来的格林童话。
“我对这个名字没印象,妳说说看内容,我或许知道。”
“你明明知道我不会讲故事的……”她怨了声。“总之,大致上就是说一个王子和公主甲私定终生,但后来王子的父亲病危,在临死前要他答应娶另一国的公主乙,然后公主甲便和她的侍女们女扮男装扮成猎人,到了王子身边当他的手下,取得他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