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那个数字,曹雨裳的眸光更冷了,指责的眸光狠狠地扫了李大富一眼,娘留下的少数值钱首饰早让他典当光了,他居然还能欠下这么一笔巨款。
“怎么样?”袁重等着她的回答。
“没有。”曹雨裳连想都没想,斩钉截铁地道。
就算有她也不打算拿出来,将钱耗在那种人身上根本是浪费,她宁可拿去救济穷人。
“那就没办法了。”袁重佯装可惜的叹了一声,“很遗憾,小姑娘,你得跟我们去一个地方了。”
“你们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掳良家妇女吗?你们眼中到底还有没有王法?”她不是笨蛋,当然明白他们是打算强行带走自己。
“我说小姑娘,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袁重朝一旁吐了一口唾沫,“是你们理亏在先,怎能怪我们不讲情理在后?再说,你爹三番两次耍赖拖延,我们都没跟他计较了,还不够宽宏大量吗?你不该怨我们牵连无辜,要怪就要怪你爹没钱又爱赌!”
“他的事为什么非扯上我不可?”曹雨裳脸上有着明显的不耐与厌恶。
她早猜着有天一定会被他拖累,只是没想到那天来得这么快。要不是这间屋子有着她与母亲的共同回忆,她早就搬离这里好远离一切是非了。
“因为你们是父女,就算没血缘关系,名义上也是。”袁重理所当然地道。
这时沉默许久的李大富终于鼓起勇气开口,“袁爷,别这样,一人做事一人担,你别连累雨裳,她的确是无辜的……”
“哟,我还在想你这个当人家父亲什么时候要开口呢!”袁重嘲弄地道,“不过咱们就事论事吧,你都没了肩膀,又要怎么担负起这个责任?况且今天若再不将一千两银子收回去交差,连我都得跟着倒楣遭殃,你明不明白?总之,我不想再听你们互相推诿怪罪了,除非你马上就能给我一千两银子,否则我现在就要将这女的带走!”口气是没得商量的。
环顾四下,曹雨裳想逃,但袁重带来的手下将她团团围住,哪里还有她能逃走的余地。
“你……打算将她带到哪儿去?”李大富不敢看曹雨裳,只是朝袁重问着。
“送到大户人家或青楼当丫鬟,全看哪里有缺了。当然啦,凭她这份姿色,要是叫哪个大户人家的老爷看上收作姨娘,从此飞上枝头做凤凰那也是未可知的事哩!到时说不定你也能享福了。”袁重露出狡猞的笑容。
“你休想,我绝对不会和你们走的!”曹雨裳一副抵死不从的模样。“他的事与我无关,不要扯上我,有本事就叫他自己负责!”
她指责的视线不离李大富,后者始终低垂着头不敢多看她一眼。
“小姑娘,要是你爹能负责我们也不会这么做。再说,我们天记赌坊介绍的地方薪俸都不少,很快你就能还完那些债款的,要是再幸运一点过上贵人……嘿,那解脱的速度就更快啦,你该庆幸自己拥有一张好脸蛋,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袁重嗤笑道。
可惜这番话完全安慰不了曹雨裳,她仍旧声嘶力竭、徒劳无功地吼着:“放手!我说了不要跟你们走,你们听不懂吗?再乱来我就报官了!”
不过袁重可不管她要不要,这种场面他见多了。
“我好话都说尽了,你最好乖一点,也别想着王法什么的,我们天记赌坊在地方上的势力大家应该都很清楚,假使你肯合作,我还能让你回房收拾些惯用的东西,如果不的话嘛,咱们现在就直接离开吧。”
曹雨裳原本还想抗议,但内心其实很明白自己完全处于弱势,只得暂时听天由命了。
见她安静下来,袁重满意一笑,对一名手下道:“你跟着她去收拾东西。”
第1章(2)
半晌后,在那名手下的押解下,曹雨裳拿着一个小包袱步出房间。
“李大富,我走了,迟些天我会再来告诉你这小姑娘被卖到哪儿,你可以找时间去看看她、叙叙旧,哈哈!够意思了吧!”
袁重扬声大笑一陈后,指示手下们拖走仍是强硬不屈的曹雨裳,留下一脸不知所措的李大富站在满地散落着破铜烂铁的木屋里。
“唉!”他莫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迈着步子朝神桌走去。
他对桌上供奉的牌位低声喃道:“婉蓉,是我对不起你……到底……我还是没能兑现当初说会好好照顾你们母女俩的诺言……”
牌位仍旧静静立着,徒留满室的寂然与李大富的佝偻身影。
*
袁重带曹雨裳先回天记赌坊晃了一圈打探些事情后,便带着她来到一座富丽堂皇的楼阁前。
“很不幸,那些大户人家碰巧都不缺人,你的去处只剩这里了。”袁重咕哝道。
曹雨裳抬起头,见那座华丽的楼阁上挂着斗大的一块大红色招牌,上面以金色的漆写了三个字──兰桂楼,用不着细想她都知道这里绝不是什么好地方。
再走近些,阵阵香风直窜进她的鼻子里。
曹雨裳微眯起眼,往那阵香气飘来的方向望去,这一瞧更不得了,前方居然‘姹紫嫣红’一整片,再细看,原来是一群莺莺无无不晓得簇拥着什么大人物,正往里头走去。
“啧,是兰嬷嬷。”袁重一眼便认出其中一人。“能让兰嬷嬷亲自出来迎接的客人想必不是普通人。”他匆匆上前,拉住一名丫鬟,好奇地问:“喂,请问一下方才来的是谁啊?”
“袁爷。”丫鬟认得袁重,他常将一些家里负债的女孩带来这儿给兰嬷嬷,偶尔也会上兰桂楼坐坐,找姑娘喝酒聊天。
“啊,你是那个叫什么的……我见过你,可是一时想不起来……”袁重搔着头,陷入苦思。
“我是孟思。”丫鬟礼貌性地笑了笑。
“啊,对!孟思!你来得正好,刚刚进去的那个是谁啊?我没来得及看清楚,不过看那样子,想必是哪家的太少爷吧?”袁重难掩好奇地问道。
“没错。”董孟思点点头,“方才进去的那位是唐家的少爷唐宇飞。”
一旁的两人听到这个名字,不约而同大吃一惊,只是吃惊的理由并不相同。
“原来是唐少爷!”袁重露出能理解的神情。“也难怪,唐家可是咱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这等宾客上门,兰嬷嬷还能不亲自出来相迎吗?”
曹雨裳则是不假思索地冲口问:“那人便是唐宇飞?!”
话说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和语气过于激动了,连忙闭上嘴,不想让人看出此刻的她内心暗潮汹涌。
但她显然是多虑了,因为另外两个人并未察觉她的情绪波动,而是绕着唐家少爷闲聊着。
“他的确是唐少爷。撇开那身穿着打扮不谈,他那股天生的不凡气势也不是普通人模仿得来的吧。”董孟思的口气充满仰慕。
“是啊,唐少爷在女人堆中的人缘可好了!”袁重的口气又妒又羡。
曹雨裳对唐宇飞这个名字再熟悉不过。
记忆中娘不止一次说过,唐家的男主人是当年父亲行走四方时结识的莫逆之交,两个男人交情好到相互交换信物,约定让当时年方六岁的小男孩与甫出生不久的她十八年后共结秦晋。因此,自小爹娘便不断对她耳提面命,要她时时检点自己的行为、谨慎自己的言行,学习各项才艺,最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刺绣厨艺无一不巧,为的就是她有一个自小指腹为婚,背景显赫的夫家──江南唐家。
不过这椿婚事随着曹家家道中落后,父母提起的次数愈来愈少,最后甚至绝口不再提起唐家,也不再说起这椿婚事。
后来父亲患了急病,来不及留下只字片语便撒手人寰,母亲不想留在伤心地,于是变卖家产、遣散奴仆,带着她四处流浪,最后来到江南一带。
女人家要讨生活原就不易,母亲变卖家产得到的银子用罄后,不得不嫁给当时挺身而出,承诺顾意照顾她们母女一辈子的邻居李大富,没想到李大富是个嗜赌如命的人,虽然他为了母亲曾一度戒赌,但维持不了多久便又故态复萌。
母亲是个温婉且善的女人,虽然无奈,但基于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传统教条,也只得忍气吞声,对李大富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母亲也在几年前因为忧郁成疾而离世。
母亲临终前,将一笔为数不多的钱交给她,但是为了避免坐吃山空,她还是到绣坊当女工,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填饱肚子,平日也不怎么搭理李大富,不是她故意忽略他,而是他的行为令她不以为然,因此两人虽有父女之名,但她一直当他是个比陌生人再亲一点的人罢了。
虽说快满十八岁了,可曹雨裳从没认真想过将来的事,只希望自己能和绣坊的女主人一样厉害,将来有机会开一家店铺,至于还有个未婚夫这件事……她几乎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