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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手支着下巴,一手在桌子上画着一个又一个圈圈,一边不专心地看着松鼠蓬松、卷曲的尾巴,然后用力叹口气。“我帮自己弄来一个好大的麻烦。”

  它们看着她,在胖胖的两颊里塞进更多的醋栗。她又叹口气,换手支撑下巴,另一手敲着桌面。

  好像敲桌子就能解决问题似的——一个跟十四块岩石一样重的英格兰骑士所带来的问题。当这个非常愤怒的英格兰骑士醒来时,不见得会有多高兴。

  他看着她的方式令她紧张,根本不需要说话胁迫;他只要用蓝色的眼睛看着她,威胁的言词就变得多余了。

  从发现他那一刻起,她只忙着担心怎么救活他,压根儿没想过当他醒来后,她该怎么办。真愚蠢!

  现在他清醒过了,冷酷的眼睛瞪着她,用力和那些绳子挣扎,她才发现究竟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危险。

  所以她坐在这里,想着她究竟该怎么做,能怎么做。眼前就是那只木碗,里面装满会让他安眠的冷药汤。她不能一直这样无止尽地灌他喝药。

  或者,她可以?

  “别动 英格兰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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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杰看着那个坐在粗制板凳上的年轻女人,她拿着一根干草叉,用来隔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很难相信她就是那个他在巨石圈里看到的、和雉鸡在一起的女人,让他联想到马大拉和露丝的女人。

  该死的偷马贼。

  她用一双有着森林色彩的锐利双眼看着他,其中一只眼睛瘀青并肿了起来。

  她的头发是一种很奇怪的金棕色,仍然狂野、卷曲而丰厚,像是风神曾经想将它们从她的头上偷走似的,一部分的狂野秀发落到胸前,垂在板凳上面。她接近二十岁,也许十八岁左右,他不知道。她很年轻,就一个女巫来说,五官也很悦目,身上穿的是粗布衣裳,但看起来不可思议地干净。肮脏的赤裸脚趾钩着板凳的横木,那是她唯一表现出内心紧张的部分。然后他低下头了解了原因。

  绳子不见了,地上的木棒也是。他不再被绑住了。

  她的下巴不驯地扬高,叶绿色的眼睛大胆地、也可能是紧张地瞪着他,因为她看着他的方式好像是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动物,专注地看着它的攻击者何时做出第一个动作。

  他张开嘴,试着要说话。“呜哈。”从他嘴里和喉咙中发出的低沉呻吟声,现在听起来更接近完整的单字。“呜无……”

  现在他听起来却像是被人剪断了舌头似的。

  她对这样的改变,看起来和他一样地惊讶。她偏着头,好像这样就能听懂他的话。“喉咙会痛?”

  他摇摇头,朝那根干草叉伸出手,慢慢坐起身,已经有人想吊死他了,他不希望还有人想叉死他。

  她跳离板凳,表情十分紧张,将干草叉戳近他的脸。“我警告你,英格兰佬,你要是打算伤害我,或是忽然有所动作,我会用这个对付你。”

  英格兰佬。她说这个字的方式仿佛它很脏,他看着她的武器。她只能算是娇小的女人,可能不到他的下巴——他被这个凶狠的威尔斯盗贼女巫给剃光了下巴。

  要是他有所不轨,那根小小的干草叉根本无法保护她。他是爱德华国王麾下的骑士,不是她所捕获,像淑女豢养白隼、小鸟或是猫咪一样留在身边的那些动物。

  但他不认为自己能做出任何迅速及受控制的行动。他感到头晕,也许是因为药物或者那一跤,也或者两者皆是,房间仍然缓慢地移动着,像是围着该死的五月节花柱一样绕着圈圈。

  冷汗从头上和下巴冒出,胃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天……要是胃从如此疼痛的喉咙里翻出来,他一定会死。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撞到头。”

  他慢慢地看着她,一瞬间,她看起来有两个头,几个鼻子,和模糊的五官。

  “从马上。”她补充道,似乎在帮他记起一切。

  哈!他可记得那匹马。被偷的那匹。他朝她皱眉头。

  她没有往后退,也没有往前移。“幸好撞到的是你那颗硬脑袋,英格兰佬,否则你的伤势会很严重。”

  他朝她皱眉,这个动作让他的头和太阳穴附近一阵抽痛,然后畏缩一下,干涩的嘴里溜出一声小小的呻吟。他试着吞咽,想要感受到的浊重感——脖子上那鞭笞似的灼热痛苦嘶吼出来。

  他给了她一记应该能煮熟她的眼神。很多人会从这种眼神底下逃开,战场上的土耳其人就会转身逃离;要是他用瞪视这个一眼瘀青的威尔斯鬈发女人的方法看他的妹妹,她们就会像母鸡一样,尖叫着去找妈妈。

  但她只是微微地抬起了小下巴,直直地瞪了回去,将干草叉朝他的脸挥得更靠近。

  要是他相信自己的视力和力量,他会马上跳起来.抓住那根东西,她挥舞它的方式让他头昏脑胀。但他不相信身体会听从头脑的命令。

  “你的命是我救的。”

  他看着她,不习惯除了他母亲和王后以外,有人这样大胆而傲慢地向他说话。女人通常急于取悦他。

  但她站在壅塞小屋的地板中间,身上穿着农民的衣服,脚上什么也没有,却骄傲地站着,充满自信,仿佛她不只是一只试着攀上猎犬的跳蚤。

  她穿着褐色的长裙和番红花色的上衣,腰带上挂着一个柔软,装饰着穗带的红色皮袋。那个皮袋吸引了他的注意,因为那显然价值不斐,但和她身上粗糙的衣着格格不入。

  跟那匹阿拉伯马一样,他认定那个皮袋也很可能是偷来的,也不喜欢被提醒他欠她人情,这让他想起了他作为一名骑士和一个男人的失败。没有任何一个骑士希望被提醒他不过是血肉之躯,但他脖子上的疤痕却告诉他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我跟你谈个条件,英格兰佬,”她抬高鼻子说道,仿佛这样可以让她变高。“你可以待在这里直到康复,然后就离开这里,永远不许回来。”

  他不发一语。

  “但是,你不许把马儿带走。”她补充道。“它属于我。”

  洛杰知道任何他想做的事,他就会做。

  “我会给你食物,也会把你医好,但你不可以用带走马来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她想告诉她,那不是她的马。

  “不要急着说话,英格兰佬,你的声音会慢慢恢复的。”

  说话?他看着她举起的手。他不需要她来告诉他该怎么做。他仍想说话,但塞在喉咙里的肿块让所有发出来的只是一堆噪音。他想要大骂老天,竟不让他说出想说的话。

  时间和沉默在两人之间悬宕着,平静而沉重。

  洛杰挫败地闭上眼,然后点点头。

  英格兰 肯特

  微带暖意的空气中传来嘹亮的号角声,表示有一群骑士正往里兹的王宫靠近。很快地,马蹄声踏过从低矮的英格兰山区延伸出来、河床满布石头的曲折河流,绕过连接莱恩河的护城湖,来到城堡的入口处。

  城堡守望塔的一角悬挂着一面红色旗帜,上面画着三只昂首阔步的狮子。所有的城墙上站满了蓄势待发的弓箭手和持枪的卫士,合上的面罩让他们看起来像是巨大西洋棋盘上的棋子。

  紧绷的空气维持了好一会儿,只听得到城堡里磨房中碾磨东西的声音、轻柔的水流声和远远从内城中传来的吵闹。

  那群骑士在接近入口时慢下了脚步,然后领头的骑士勒住缰绳,往上看。

  一个表情严肃的守卫纵城垛上探出头,大叫道:“停下!”

  那名领导者抬起头,跟在身后的那群人停了下来。

  “说明你的来意!”守卫命令的声音十分有力,所有在城墙上的人也瞄准了目标:那群骑士。

  位于最前面的骑士没有举起属于自己的旗帜,但他深蓝色外套下面的上衣有着雷家的标记,身下的灰色骏马有着明显的黑色斑点,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卡罗特伯爵著名的马厩,而马上昂贵的鞍具则是由精致的西班牙皮革和闪亮的白银所组成的。

  “我是雷拓宾爵士,”骑士大声说道。“卡罗特伯爵雷伯特之子,葛莱摩伯爵鲍麦威的随从,以及费洛杰爵士的家臣!”

  当他拉下马鞍上的一串皮革和金属制品时,坐骑抬起了前脚,御赐铃铛同时发出的声响也表明了国王的重视。

  “听着!我有紧急事务要禀告国王!”

  两声喇叭声发出,接着外城的升降闸门像巨兽的嘴一样缓缓打开。一群穿着三只守备红狮图样外衣,武装齐全的皇家守卫从黑暗的城堡内部中骑了出来。

  他们来到这群人的身边,护送他们穿过入口、第二道闸门,然后经过石桥,通往固若金汤的外堡。

  一行人并排着前进,由雷拓宾爵士和寇裴恩队长领头。来到主堡的入口时,一群人停了下来,裴恩转向拓宾。“我还是觉得应该知会麦威爵爷一声。他应该要知道洛杰爵士失踪的事,毕竟他们是最好的朋友。而且麦威爵爷也非常有权势。他会不计一切找到洛杰爵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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