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玛不会有事的,”查尔斯焦急地辩护,“没人会伤害她。你应该知道我和艾丽西娅对你女儿怎么样,你怎会认为我们会置她于危险之中?”
”此刻我的确不知如何回答。”
“就几周而已,”查尔斯请求,“直到我给她找到另外的安身地。布琳斯小姐绝对胜任家庭教师的工作。她不会伤害爱玛,她甚至会表现更出色。卢克我们是好朋友,我希望你能帮我。”
一想到布琳斯小姐看他时与众不同的神情,卢克本想一口拒绝。她是个麻烦,可是她决定相信他。为什么?她到底是谁?一个逃妻?流亡政客?他不能撒手不管,不能让他的朋友孤立无援。他有着典型英国人所特有的直觉。当前的事十分棘手,不容有错。“该死,”他低声咒骂,终于点了点头。“就一个月,不超过。然后你们就带她走。”
“谢谢你。”
“我帮了你的忙,查尔斯,”他低声地说,“可别忘了。”
查尔斯露出感激的笑容,“你不会让我忘的。”
马车缓缓行驶在路上,塔西娅的目光自始至终停留在窗外的风景上。她想起了她的家乡,绵延无尽但荒芜的土地,烟灰色的阴郁天空。而这里是那么不同。英格兰称霸世界,但国土却不可思议地有限。走出拥挤的城市,迎面而来的是篱笆院落和绿色草坪。路上看到的农人也比俄国的农人更生机盎然。他们的服饰 一点也不落伍,没人穿长长的罩衫。家畜和动物得到精心喂养。乡间小镇上的木制农舍和小旅馆,小但干净整洁。可惜这里没有木制的浴室,俄国却有。同在一个世界,这里的人怎么如此整洁呢?
这里也没有桦树林。土壤不是黑色,而是棕色。空气中没有波罗的海的咸味。塔西娅搜索着教堂塔顶特有的线条,惊讶地发现这里没有教堂。在俄国,即使是最贫瘠的边远地区,教堂都随处可见。白色的塔身顶上是圆弧型的金色顶穹,从地平线上远望过去,就好象一支点燃的蜡烛般照亮着旅人的心灵。俄国人喜欢教堂的铃声,做礼拜时、节日的开始和结束时都会拉有节奏的铃声。她怀念那有点杂乱但欢快的铃声。英国人看来不像是喜欢打铃的人。
思乡之情让塔西娅感觉心痛。从她到达表姐艾丽西娅家门口到现在已经一个礼拜多了。那时她精疲力尽,面无血色,只来得及用俄语问一句安就晕倒在她怀里。艾丽西娅虽然对她的不请自来感到震惊,但还是马上收留了她。她对她的遭遇无能为力。幸运的是,她们家族中的忠诚美德代代相传,艾丽西娅虽然打小就被送到英国来,但骨子里还是俄国人。
“没人知道我还活着,”塔西娅告诉她,“可一旦有人发现真相,他们会怀疑我投奔到亲戚那里去了。我不能长留这里,我必须走。”
艾丽西娅不需要问就知道“他们”指的是谁。但她认为在正义的法制下政府的滥用权力走不了多远,更何况他们还得应付层出不穷的社会混乱和政治阴谋。“我们得给你找个家庭教师的职位安顿你,”艾丽西娅说,“没人会注意家庭教师,即使是仆人也不会去注意。这是个卑微的职位,但不引人注目。事实上,我们有个朋友可以雇佣你,照顾他的女儿。”
然后她就看到了斯柯赫斯特爵爷。塔西娅吃不准他是怎样的人。通常她很容易就能判断一个人的性格,但斯柯赫斯特不同。圣彼得堡没有像他这样的人。那里有的是一脸大胡子的法官,自以为是的军官,或是平庸的富家子弟。塔西娅感觉到他冷酷的外表下有一股强大的意志力。他想要的东西从来不落空。对这样的男人还能说什么呢,她别无选择呀。
驶往乡间别墅的一路上,卢克刻意把银钩整个地露出来,放置在大腿上休憩。塔西娅怀疑他是故意的,存心让她气馁。她怀疑自己是受此“礼遇”的第一人。她感觉紧张,并不是因为那钩子。。。而是她以前从未单独和男人相处过。
她不再是以往那个家财万贯的女继承人,即将和某个王子联姻,过着仆人簇拥的奢侈生活。现在她自己就是个仆人,对面坐着的就是她的主人。过去她乘座的马车里铺设的是软软的水貂毛皮,装饰着金色流苏和硬如岩石的水晶车门,内里由法国的画家设计装饰。这辆马车装修也很豪华,但还是没得比。塔西娅知道以后自己得自己洗澡,自己洗内衣。她唯一能做的只有针线活。此刻她感觉自己就像个孩子,脆弱无力。
塔西娅命令自己不去想这些,她不该再流连过去。失去优越的生活并不算什么,财富转眼即是空。即使所有开普特瑞的财宝都不能阻止父亲的死去,也没有让她摆脱孤寂的忧伤。她不怕贫困,不怕工作,也不怕挨饿。她会欣然接受命运的安排。一切由上帝主宰。
卢克用锐利的蓝眸打量着她,揣测他带回的究竟是怎样的女人。她衣服上的每个褶皱都是精心布放的,每个线条也如是。她坐在天鹅绒的坐垫上, 姿态优美地像副肖像画。
“你想不想知道你的佣金是多少?”他突然问道。
她低头看着绞紧的双手。“爵爷,相信您会提供我足够的薪水。”
“每周5镑应该不错吧。” 卢克看到她轻微的点头应允,感到一丝懊恼。这个数字已经大大超过一般水平,而她甚至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感谢。不过这没什么。
他知道爱玛不会喜欢她的。这女人怎么指望会在他无可救药的女儿身上看到正常呢?看来她曾在某个远离现实的地方经历了不同寻常的事。“布琳斯小姐,”他长话短说,“如果你的表现不符合我的要求,我也会给你足够的时间去找份新工作。”
“没必要。”
他对她的自信不以为然。“你真是太天真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生活充满了不确定。”
她的唇角闪过一抹浅笑,“爵爷,我早就发现到了这点。‘命运的捉弄’,英国人是这么说的,对吗?”
“那么我猜是命运的捉弄让你来到艾许伯恩家的?”
“是的,爵爷。”
“你和他们认识有多久了?”
微笑消失了,“我必须回答吗,先生?”
卢克往后靠靠,更舒适地挪了挪手臂。“我知道的太少了点。而你又不喜欢我问的问题,.布琳斯小姐,事实是我认可你才给你那么多报酬的。”
她轻皱前额,姿态仿佛在想一个难解的迷题。“你真的想知道吗,爵爷?”
“你是艾丽西娅的亲戚?”
“远方表亲。”
“你是俄国人?”
她不说话,低下了眼睛。她好象没听到他的话,但她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嫁人了?”
她仍旧盯着自己的双手,“您为什么这么问?”
“我想知道某天是否会有个暴怒的丈夫出现在门外。”
“没有丈夫。” 她轻轻地说。
“为什么?即使你没钱,你也很漂亮,足够钓到有钱人。”
“我比较喜欢单身。”
他笑了,“我也喜欢单身。可你那么年轻,不可能一辈子都独处。”
“我22岁了,先生。”
“当然,”他柔声同意,“比爱玛几乎大一轮。”
她抬头,注视他,她的脸呈可爱的严肃状。“年龄并不代表一切,不是吗?有些人六岁以后懂的事都不会比六岁时多。有的孩子阅历丰富,他们比身旁的大人还要懂的多。成熟并不能以年纪来衡量。”
卢克移开了视线,挑战带来的些许快感也消逝了。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事,为什么单独一人?以前应该有个人——也许是父亲,或兄弟,或保镖,曾很好地照顾她。为什么现在她孤立无援呢?
凯伦.布琳斯小姐—不管她是谁——让他感到有点不安。该死的查尔斯,还有一个月,整整糟糕的一个月。
快要抵达府邸时,窗外的美景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这里本来是座庄园,但近年来逐渐发展成一个小城镇。周边点缀着苍翠繁茂的草坪,潺潺的溪流,还有山毛榉和橡木林。中心是砖制的英挺主建筑,旁边错落有致地分布着谷仓、磨房、学校,这些都是卢克的祖父亲自设计的。他还善加利用天分建造了镇中心的教堂,一座牢固的、镶着漂亮彩色透明玻璃窗的建筑。
庄园的外观看上去幅员辽阔,占地不少。.布琳斯小姐疑惑地看了看卢克。
“那是圣盖特堡,”他说,“我和爱玛是斯柯赫斯特家族仅剩的后裔。我的父母待在夏普郡的房子里。我姐姐嫁给了苏格兰人,他们住在塞尔克科。”
马车绕进曲径,穿过厚厚的用来抵挡诺曼人的大门。圣盖特城堡保留着建成初期的样子,未做改动。自16世纪时就建成中心建筑,其余部分是近代建成的。它以出色的设计和注目的外表成为英国最负盛名的建筑之一。就连艺术学院的学生们也常来拜访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