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这个女人除了败家这项癖好,最大的兴趣就是挑衅他直至他动气,这些年他早就摸清她的恶劣性子,即便此刻她如此落魄,恶癖依旧不改。
“真气饱了啊。”水落浅看着他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这次真的不是故意要惹他,不过他可真小气,竟为一顿饭钱生她的气。
这么多盘菜,怎么吃得完啊?她可是特地点了他的份啊。
“小二,帮我打包!”水落浅唤着店小二。
不能再惹他生气了,若他真狠心丢下她不管,那她就得流落街头了。
“现在实行第二步计划。”她拍手诡笑,她来这趟的目的可是为了宫云深,不能再玩了,要马上行动才行。
*
“咿呀——”水落浅轻轻地推开房门。
宫云深正背对着门整理文件,见她进门,飞快地把资料收起,皱着眉,“为何不敲门?”
“敲门?”她顿了一下,撇了撇嘴,“忘记了。”记忆中好像从来没有需要她敲门的地方,在家行动自由,在外总有人敞开门等候。
宫云深的眉抖动两下,冷声问道:“找我有何贵干?”
“给你送吃的!”她献宝似的提起店小二打包好的饭篮子,“还有,为刚才的事向你赔不是,明知你薪俸微薄,和我的情况不同,我却不知节俭,恣意浪费,真是不该。”
薪俸微薄?
他一个月的薪俸足够寻常人家一两年的开销,但在这个败家女眼里竟然只是微薄?!听她的道歉,反而更像调侃奚落。
“不必麻烦。”宫云深非常有志气地拒绝,他才不要接受她的任何馈赠。
“你还在生气啊?”她不以为意的进了他的房间,如入无人之境,自顾自地把饭菜摆在桌上,这些打包的东西她可都没碰过哦,刚才怕菜凉,还特意让店小二热了一下呢。
看着冒着热气、散发着诱人香味的饭菜,宫云深很悲哀地发现,他的肚子不争气地投降了,奔波了大半天,他是滴水未进,尽管他还在为她的奢侈生气,可看到她这么热心地端来饭菜向他赔不是,再大的火气也都消了。
“没有。”他看了她一眼,挣扎着究竟要不要接受她的好意。
“既然不气,那就别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反正这饭菜也是你自己付的钱。”她只不过借花献佛而已。
水落浅明白他的心思,不就是要当一个清廉无私的好官吗?所以别人的一点点馈赠他都不要,特别是来自她的,她忍不住自嘲道:“你若以为我用此贿赂你,就大错特错了,我是因为身无分文,所以才暂时委屈自己当丫鬟来讨好你,报答你的收留之恩!”
她已经放下千金架子、放下面子,费尽心思配合他,他若不捧场的话,她不保证下一步会对他采取何种极端的手段!
委屈自己当丫鬟?真的很委屈她大小姐哦,看似在讨好他,其实更像嘲讽他不知好歹呢!
不过,既然是他付钱,就不必再多费唇舌,还是坐下来慢慢地享用他迟到的晚餐吧。
“虽然青阳郡时有动乱,可这家客栈经营得很不错,这些都是掌柜推荐的招牌菜。”水落浅坐在一旁,她左手支着下巴看他吃,目光闪烁,颇有聊天的闲情逸致,“我们认识这么久,好像还没有一起吃过饭呢,真有点可惜。”
老实说,他长得真俊,剑眉如飞,子夜星眸炯炯有神,挺鼻若雕,薄唇微扬。五官清俊,可惜表情太过正经,硬生生地把风华藏尽。旁人一见他冷峻严肃表情,都会不自觉地正襟危坐。
不过,水落浅例外,一见他正经的表情,就忍不住想挑拨……唉,真是恶劣的兴趣啊!
“有什么好可惜。”宫云深淡淡应道:“你是金枝玉叶,以鱼翅燕窝喂养长大,在下薪俸微薄,可没有本钱和你同桌共食。”
真爱记恨,她又不是嫌弃他薪俸低,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何况她是金枝玉叶,他也是豪门贵胄,身家旗鼓相当,何必挖苦呢!
“是不愿意吧!”吏部尚书之子、少年得志的翰林院学士,怎么会没本钱呢?
只是不愿与她“同流合污”罢了。
气氛瞬间冷凝,他并未回话,默默地吃完饭。她也不以为意,唤来店小二收拾,又吩咐端来一盅人参养生汤,她亲自替宫云深盛好。
反正他对她的偏见也不是今天才形成的,毋需在意。
“我看你今天气色颇差,所以又吩咐店小二炖了盅人参汤。”看她多么贤慧,考虑多么周到,水落浅有点洋洋得意。
人参汤?
她还真懂得养尊处优啊!
宫云深光洁的额上出现了一道道的青筋,眼前这身无分文的人,花钱丝毫不见手软。
“今天你到底花了多少?”宫云深忍着气问,不出三天,他就会被她搞破产的。
水落浅认真地想了想,毫不在意地说:“一共二十四两而已。”
二十四两还而已?
他顿觉一股怒气直冲脑门,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颤抖着身子,指控的眼光射向她,他的“微薄薪俸”就这么被她糟蹋了。
她眼明手快地扶住颤颤巍巍的宫云深,叹道:“看吧,就说你气色不好,还是快喝点人参汤补补吧。”随即一手捞起碗,往他口里灌。
“咳、咳……”宫云溧猛地被呛到,咳了起来,脸涨得通红。
“抱歉。”她不好意思地笑着,“第一次服侍人,难免会出差错。”
服侍?这叫谋杀吧!
他一手拍着自己的胸口,一手推着她往门外走,“我不用你服侍,你回去休息。”
他敢肯定她是故意的!
“不行啦,我还没有服侍你梳洗上床呢!”她家的丫鬟都是这么服侍她的。
“不用。”他干脆俐落地拒绝,把她推出门外,关门。
她真当自己是丫鬟吗?只怕他没有那个命给她伺候。
况且哪有丫鬟花钱那么凶啊?
一想到被她败掉的二十四两银子,他欲哭无泪。
而被赶出门的水落浅,皮皮一笑,哼着小调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养足精神准备以后的好戏。
*
第4章(2)
翌日,宫云深退了房,趁水落浅懵懂之间,带着她投宿青阳郡郡府的客房,免得在客栈被她败掉所有家产,最后被掌柜扫地出门。
青阳郡的动乱,是因少数民族部落不满郡府管辖,要求独立而引发的。郡府是这次镇乱的后援地,与前方军营保持着密切的关系,而他是朝廷派来查案的钦差,住在郡府比较安全。
这两天他奔波于郡府和军营之间,想了解当初的情况,因为军饷是通过郡府发放到前线军营,而当时负责接收军饷的官员受伤昏迷,至今未醒,因此无法得到最直接的线索。
而水落浅这几天竟然当丫鬟当上瘾了,每次宫云深回郡府,她就会笑盈盈地替他端茶倒水,变得十分乖巧婉雅,她的转变把他吓得目瞪口呆,正在慢慢习惯中。
他一直认为她是为军饷案才来青阳郡,不料到此地后,她不仅只字未提,反而开开心心地当起使唤丫鬟,这让他对她的目的愈发好奇。
这日宫云深从军营回郡府时,经过一条街,看着满目疮痍的街道,不禁悲从中来。
昨晚叛军突袭青阳郡,肆意放火,整条街数十户人家惨遭祝融之灾,仿佛还能听见当时的悲恸哀嚎声。
他一路走来,惊见无家可归的百姓数目剧增,越来越多的人不得不离乡背井,寻找新的安身立命之所。
青阳郡的动乱已持续数月,叛军分散且人数不明,因采取游击作战方式,十分扰民,破坏力十足,朝廷集中兵力各个击破,虽已收服一部分叛军,但所耗国力难计,伤员甚多,军饷耗损严重,因此才向朝廷求援补充,不料有人竟将主意打在军饷上。
宫云深看着满街的疮痍,又见难民流窜,心中更加痛恨私扣军饷之人,揪出害群之马的决心更加坚定,只有军队稳定,才能早日结束动乱,让人们重新回归故乡,安心生活。
咦?
他突然眯起眼睛,盯着不远处被难民团团围住的青绿色身影,那人好像是水落浅?
她怎么会在这里?这种时候不好好待在郡府,跑出来和难民玩吗?
他快步上前,她的声音伴着风迎面而来。越来越清晰,他不禁缓步细听。
“若你们按我说的做,我保证大家很快就能重建家固。”水落浅充满自信的声音扬起。
“真的吗?”有人不敢置信,语气中充满不确定,“原来的作坊都已毁坏,老板也不知去向,这种情况下,我们的东西还会有人要吗?”
“当然,只要你们的手艺够好,做工够细,我保证收购你们所有的东西,直到青阳郡重建完。”水落浅肯定地点头笑道:“你们要相信自己!”
“谢谢你,水姑娘,我们知道该怎么做了。”其中一个年纪颇大的老汉深深地向她鞠躬。
“不客气,我只是为了赚钱而已。”她摆摆手,一抬头,竟看到宫云深站在不远处盯着她,霎时,两个人的视线纠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