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时总会吐出她听不懂的话。
「看见我会为你掉泪,你不觉得快活?」他吸了吸鼻子,抹去脸上狼狈的泪水,寒眸冷凛。
「为我掉泪?」她一头雾水。「你为什么要为我掉泪?」
她做了什么?订婚宴不就依他所愿划下完美句点?她还做了什么要他以泪泣诉的事?
没有。该哭的人是她,而在那段被抛弃的日子里,她确实也哭得够久了。
「羽良秋,你居然说得出这种话?!」宋震远火大地下车,硕长精瘦的身形居高临下攫住她的目光。
「我这么说有什么不对?我都没哭了,你哭什么?」别一脸好像是她做错事的表情,她没有。
「你有什么好哭的?」他冷哂,好看的唇斜勾着残酷的笑。「被抛弃的人是我又不是你,你哭什么?」
他薄凉如泉的眸在她面前奔腾出激扬热度。
「你在说笑?」她声音陡高。「被抛弃的是我!」
凭什么他老是把所有的罪都推到她身上?
「你还不承认?」他挟带浓浓鼻音吼着,恍若是受伤的野兽在暗无天日的暗径里发出悲鸣。「你爱慕虚荣,贪得无厌!」
「这句话,你给我收回去!」她神色一凛。
宋震远偏着头打量着她,扯唇笑得戏谑。「你收下我妈给你的一千万,不是吗?我他妈的冤枉你了吗?」话到最后,语调寒鸷邪冷。
「我是收了,但我……」
「难怪交往以来,你老是要我放缓脚步,慢慢地说服我妈,说到底,你根本只是想要钱而已,你根本就不爱我!」他老觉得她冷静过分,理智过头,仔细想想,倒像是在上演一出早已排定场景的闹剧。
太多不利她的证据都指向是她始乱终弃,而她,还想要撇清?
「你听我说!」听着他自以为是的认定,一道忍遏数天,压抑成形的火焰眼看着要冲出关口。
「支票你收下了,一千万也在你的户口了,不是吗?」他神色激狂,魅眸殷红得像是要酿出血般。「你不爱我,只是在利用我,想从我身上榨出一点零头,对吧?!你怎么会是这样的女人?甘愿用你的肉体成为陷阱,勾引我上当——」
啪的一声,羽良秋一个热呼呼的巴掌,打断他还来不及吐出口的中伤。
她拉开包包,取出皮夹,从夹层里头取出一张收据,丢在他脸上。「是,支票我收了,钱也汇了,但不是汇到我的帐户,而是汇进慈善基金会里,好让这一笔钱替你宋家积点阴德,免得作恶多端,报应不爽!」
宋震远看着手中的收据,一时心思紊乱,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只听她颤着声说——
「你妈说我跟你不配,拿一千万要打发我走,这些耻辱我都为你忍下了,但不可原谅的是,你居然没有赴我们的约,你让我在那年的九月成了行尸走肉,你让我的心死在那年的初秋!背叛的人是你,你没有资格用那么尖锐的字眼伤我,我要你把那些话都吞回去!」
她强忍着泪水,晶莹泪水在背光反射的车灯里晕出一缸委屈,目光死寂地瞪着眼前混蛋至极的男人。
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关系,害得他们母子关系变差,所以她努力地一退再退,不敢奢望他母亲会喜欢她,但至少希望自己不要惹恼她,可她忍到最后呢?事实证明她错得离谱,她根本就不该屈就,不该强求一段不适合自己的婚姻。
「什么约?」宋震远浓眉紧蹙,不懂哪来的爽约之说。
「你还想装?雪屏和你妈一起来拜访我,临走之前,我把琉璃星星交给雪屏,要她把琉璃交给你。我以为你会记得我们的约定,你应该会到度假小屋找我,但你却没来,我像个傻子在那年秋天流光了眼泪,等着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人。」
说到激动处,她抡起拳捶向他的胸膛。「我都没对你兴师问罪了,你凭什么责怪我?明明是你不要我!」
为什么要让她这么痛?她以为四年前大痛一回之后,她不会再痛,不该再痛,但如今掀开伤口一看,伤痕未愈,还血肉模糊地汩汩出血。
她本来没打算要说的,为何要逼她说出口?
「雪屏没有交给我。」他任由她捶着,伸出双臂,将她紧搂进怀里。「她没有告诉我,她什么都没说。」
他的心神狂颤巨震。她刚才说了什么?他听见了什么?
字字句句的控诉莫不是她爱他的铁证?她没有背叛他,没有抛弃池,她在那时确实是爱着他的,并不是只有他沉浸在爱情海里。
「……你说什么?」羽良秋顿了下才问。
偏僻的山道上突地卷起一道风,拂动两人散乱的发,却无法抚平两人激动的情绪。
他们都沉默了。
宋震远烦躁地爬着发,撇唇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度假完回来没多久后,有天我妈强迫我立刻出国留学,我原想要联络你,但我妈拿了两张附有你签名的文件给我,一张是银货两讫的切结书,上头写明从今以后不再相见,两人再无瓜葛,而另一张人工分娩手术同意书,则代表你拿掉了我们的孩子……」
当他看到那两张纸时,心都碎了,痛楚恨意来得凶猛,顷刻将他淹没,他无法思考,不断地问着,她为何要背叛自己?
在两人爱得正热烈之时,他真的不相信她会选择背叛他,抑或者是,打一开始她就不曾爱过他?
不管是哪个答案,他都不敢想,所以他逃了,离开这块伤心之地。
「我没有,那张同意书是你妈捏造的!雪屏什么都没跟你说吗?她真的没有把东西交给你吗?」羽良秋颤声,抓着他质问着,泪水不断地滑落。
怎么可能?她亲手交给雪屏,她太清楚雪屏的个性,她不可能会蓄意不交给他,难道是被他妈妈发现了,把琉璃星星给抢走?
「没有,她什么都没说。」宋震远抽着气,车灯斜照滑落的滚烫泪水,神色哀凄。「我们到底是怎么了?我们竟是因为这些原因而分离四年?」
爱得正浓烈,却被人强迫终止,他满腔的爱意不知该何去何从,日日夜夜地折磨着他的灵魂,每想起她一次,总觉得心底又烙下一个伤痕,痛得他不能自己,偏偏他又无法不想念,就这样反反复覆地将他折腾得快要发狂。
恨她玩弄他,气她不要他,却又好想她,他没有办法理智地控制大脑选边站,只能放任脱轨的思绪再三欺凌着自己。
每当看见流星雨,想起流星雨,电视报导着流星雨,报章杂志上刊着流星雨,都会令他沉溺在痛苦中无法自拔。而像是恋上了这种近乎自戕的自虐快意,他噙笑带泪把自己逼到发狂的顶点,过后才又发觉自己清醒得好痛苦。
如今才知道,一切原来是有人从中作梗,她并不是不……
「你还爱我吗?」他声音沙哑低喃着,双手捧着她秀致的瓜子脸。
还爱他的,是不?否则为何要为他掉泪?为何她的皮夹里头还搁着当年捐款的收据?先不管雪屏为何没把东西交给他,他现在只在乎她还爱不爱他,还要不要他?
「我……」爱,可是现在还能爱吗?「我们先冷静一点。」
羽良秋开始怀疑自己这四年来痛恨的到底是什么,直到眼前这一刻,她才发觉那些恨意不过是一团泡沫,一吹则破。他是爱她的,始终如一,但他们却在彼此不知情的状况下憎恨彼此长达四年。
然而真相大白之前,他的订婚宴可是她亲手主持的,他已经不属于她了,他还记得吗?
「我无法冷静!这个时候为什么还要我冷静?!」宋震远癫狂欲毁,不要再强求他冷静,他好痛。
他们因为一个没有求证过的理由,用恨意包裹着彼此的灵魂,强撑自己继续活下去,以恨为动力,强迫自己咬牙活得精采,可在夜深人静之时,却被寂寞摧残得快要不成人形。
是谁造成的?是谁让他尝到这份痛的,他非要对方付出代价不可!
「不要像个孩子。」她深吸口气,安抚着他。
「不要说我像个孩子。」
「但你看起来就像是个孩子。」她哭着也笑着,拿出手帕擦拭他脸上横陈的泪水。
哭成这个样子,泪水恍若泛滥成灾到她心里,抽痛着她无法愈合的伤痕。
她也想象他一样耍无赖地哭,但是哭过之后呢?现实依旧得要面对,哭到世界末日都无用,不是吗?
「我爱你,我没有一刻不爱你,四年来虽恨着你却也爱着你。」他将她发狠的拥进怀里,像是要拿她柔腻温暖的躯体安抚自己冷冽不安的灵魂。
唉,她该要拿他如何是好?他还是跟当年一样,直率坦言,也不管她听了之后会不会觉得心痛。
他没变,还是跟她深爱的他一样。
但,他们可以再相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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