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有见过你吗?”这人看起来有些面熟耶,风晔趴躺在床上,支颐皱眉打量他。乌鸦跳下他肩膀,在雪白的床单上走了两步,黑色的羽翼在白色的床单上更显突兀,形成强烈的对比。
方自在微微一笑,回道:“大概没有,因为工作的关系,我之前人都在国外。”
“喔。”原来他没见过。风晔耸耸肩,又好奇的问:“你是做什么的?”
“拉小提琴的。”他比了一下拉琴的动作,笑着说。
“我也会,我常拉给她听。”因为听到自己的喜好,风瞱双眼一亮,突然对这人有了好感,“她喜欢听贝多芬的——”
“F大调第二号浪漫曲。”方自在按着说完,他低首俯视沉睡中的风琴,只觉得喉头像哽住了一般。
“你怎么知道?”风晔讶异的看着他。
那是他高中时最常拉的练习曲呀……他扬扬嘴角,紧握着风琴冰凉的手,声音有些沙哑地道:“我猜的。”
猜的?那么多曲目他为什么偏偏猜这一个?
风晔一脸狐疑的打量他,忽然觉得或许这人和妈不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而已。
“这只是乌鸦吧?”方自在注意列在床上整理黑羽的大鸟,“它体型好象比普通的乌鸦大﹖”
“嗯。”风晔点点头。
“你的宠物?”一般人好象不常见到养乌鸦的,他有些好奇。
“嘎!”那只乌鸦似乎知道在谈论自己,它停下整理羽毛的动作,听到“宠物”这两个字时,抗议的叫了一声,不爽的瞪着方自在。
风晔伸手安抚它,然后正色的对方自在道:“不是,是朋友。”
“嘿,我没恶意!”他举高双手,对眼前的一人一鸟露出友善的笑容,见他们不悦的眼神收了起来,才又问:“你怎么认识你这位‘朋友’的?”
“去年我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看见它翅膀受伤躺在马路上,所以就把它带回家,本来等它伤好,我就要把它放回去,可是它说它要留下来。”
方自在一呆,他是不是听到这孩子刚刚说了“它说”?
旋及想到,小孩子都是这样,可能他真的认为听到这只鸟和他说它不想回去,其实只是他自己舍不得那只鸟。
不过,看这孩子和乌鸦相处的情形还不错,也许那只大鸟真的想留下也说不定,因为他并没看到这只不怕人的大鸟被关在笼子里,事实上,它几乎亦步亦趋的跟着这孩子。
所以照这情况看来,这乌鸦还活得满自由自在的。
他回过神来,却见那只大黑鸟不知何时已飞到一旁墙角的立灯上,居高临下以一副不屑的眼神打量他。
看来它不只活得自由自在,还很目中无人哪!
方自在因为脑海中的想法,不由得笑了出来。
※ ※ ※
晨光乍现。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风琴眨了眨眼,发现儿子睡在自己身旁,不过,那横越她双腿的大脚和覆在她腰上的强壮手臂可不是儿子的。
她一侧头,就瞧见了方自在俊逸的睡脸。
怎么回事?她还在头昏吗?这家伙为什么和她睡在一起?
风琴转头看看睡在她右边的儿子,然后又看看睡在她左边的男人。
她应该生气的,风琴看着天花板想着,但是她只觉得幸褔得想哭。
天啊,她一定神智不清了……
虽然知道该起床叫醒身旁这两人,然后把所有的事情说清楚,但她只是重新闭上了眼,感受他们的温暖。
反正……没人知道她曾醒来过,而且她真的累了,昨天晚上开放封印的门让她体力完全透支。烦人的事可以等以后再说,就让她再眷恋一下这种幸褔的感觉吧。
“嘎——”
她倏地睁开眼,看到墙角立灯上发出叫声的乌鸦。
它一见她不悦的眼神,立即拍拍翅膀,想从窗口飞出去。
原本打开的玻璃窗却突然被风吹得合上,它煞车不及,“碰”地一声,一头撞了上去,然后便直摔落地。
呜——它又不会真的去告诉别人她有醒来过,这个没风度的女人。
它晕头转向、眼冒金星的用两只枯瘦的鸟爪站立起来,用翅膀捂住撞痛的鸟嘴。
好痛,好险嘴巴没断掉——
床上的风琴不以为然地轻哼一声,重新闭上双眼——睡觉。
※ ※ ※
方自在醒来时,风琴还在睡,那小男孩却不见了。
没多久他便听见水声,知道那男孩大概是在浴室洗脸。他轻抚着风琴的脸颊,在那男孩从浴室出来前偷亲了她一下,直至听见开门的声音,才若无其事的从床上坐起身来,然后回头向那男孩打招呼。
“早安。”他将额前落下的黑发往后拨。
“早安。”风晔点头回答,几乎同时习惯性的将黑发往后拨。
两人心中同时闪过一股怪异的感觉,但还没来得及去抓,那念头便跑掉了。
风晔甩甩头,不管那莫名诡异的感觉,只道:“浴室里有新牙刷,你可以用。我去问看看爷爷气生完了没。”
“谢谢。”
“不客气。”
风晔带着那只大乌鸦出去后,方自在便下床去浴室洗脸刷牙。
没多久,当他梳洗好时,风晔也回来。
“怎么了?”见他脸色有点不对,方自在关心的问。
“爷爷心脏病发,送到医院去了。不过陈嫂说奶奶打过电话回来,说情况已在控制中,要我们留在家里别出去,有情况她会打电话回来联络。”风晔镇定的说。
方自在见他不慌不忙,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却十分冷静,不由得问道:“你令年几岁?”
“差两个月满十岁。”
方自在闻言冷不住感叹,风家的小孩怎都如此早熟,像小大人一样?风琴以前也是,十几岁的年龄,遇事却不慌不乱,比许多二十好几的女人还要冷静,这小男孩也是有着超龄的镇定,不知他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陈嫂在做早餐,要我问你,你要吃中式还是西式的?”风晔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中式的。”方自在毫不犹疑的露出微笑回答。国外难得吃得到稀饭豆浆之类的中式早餐,他实在十分想念。
两人同时看向仍在床上的风琴,见她睡得沉,便很有默契的一致决定让她继续休息。
退出房间,方自在轻声合上房门,一边问他,“你今天不用上学吗?”
风晔走在前头,头也不回的回道:“不用,今天是周休二日。”
※ ※ ※
在楼下吃完早餐,太阳已穿越云层爬升到蓝天上。
风晔从房里拿出小提琴,昂首递给他说:“我有个地方一直拉得怪怪的,你可不可以拉给我看?”
“F大调第二号浪漫曲?”方自在扬眉将小提琴接过手。
“嗯。”他点点头,带头往外走。“我们可以到后院的草地上去,我都在那里练习,因为离马路比较远,不会吵到对面邻居。”
方自在跟在男孩后头,这时才想起要问他姓名,“你叫什么名字?”
“风哗。”他停下来回头看他,一板一眼的道:“风云的风,日华晔,那个字念夜,和黑夜的夜发一样的音。”说完后,才又继续往前走。
听完他的姓名介绍,方自在才知道为何这男孩要如此大费周章、正经地解释,一定是常有人将他的名字念成风华。
也难怪他会在意,一个男孩子名叫风华,呵,他一定常被同伴取笑。
他扬起笑意,这时才觉得这男孩总算比较像一个九岁的小孩了。
两人来到后院,方自在将衬衫最上面的两个扣子解开拉松了衣领,卷起衣袖,然后将小提琴就定位,试了一下音。
几个悦耳的音符流泻而出,他讶异的发现这把琴虽然很新,琴弦发出的柔和音调却不像新琴般粗糙生硬地难以入耳。
看出他的讶异,风晔扬眉不以为然的说:“我说过了,我常练习。”
看这男孩扬眉的模样,让方自在有丝怪异的熟悉感,但又实在想不起来到底是怪在哪里。
新琴的确是需要常拉,音调才不会过于粗硬,他说他会拉贝多芬的F大调,现在方自在可有点相信了,才九岁便会拉贝多芬的曲,这小孩子显然很有天分。
他重新将小提琴就位,弓弦一拉,柔和的音符便随之滑出,轻柔的琴声像清风一般拂过树梢、如绿水一般蜿蜒流过小溪。
风晔的精神一振,这位叔叔好厉害,小提琴随着他手握的琴弦发出吟唱,时而幽婉时而清亮,他从没听过这般温柔又浓烈,如此震撼人心的琴音。
脸上的表情不由得转为尊敬,连教他拉琴的老师都没这位叔叔拉得好。
悦耳的琴音飘扬在微风之中,融入自然和声里,涓滴的旋律像是森林中精灵的轻吟低语,按着琴音一转,音量渐次堆积,一波叠上一波地增高,然后倏地一降,乐声随风扩散开来……
风琴在熟悉的小提琴乐声中清醒,睡在她两旁的一大一小都不见了,只听到窗外楼下传来的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