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看着地,面无表情的。
炎儿全身僵硬,本以为他会大怒,谁知他只是一语不发的扳开她的手,将匕首收回皮鞘,然后——倒回去睡觉。
啊?
她呆滞僵硬地看着他的动作,完全无法反应。
就这样?没怒吼、没大叫、没将她绑得更牢?
她眨了眨眼,半晌后,终于确定他真的就这样躺回去睡觉。
到底是他睡死了,还是她刚刚看到幻觉?
瞪着那重新躺平的男人,忽然间,觉得有些哭笑不得……脚上的铁球仍在,她本有机会解开它的。
曲膝坐在地上,她将脸埋在膝头上,默默厌恶自己的没用。
明明知道自己该离开的,可她在最后关头却挣扎起来,只因为……这次走了,就再也没机会见到他了,即使他是如此的可恶,可现在的他并不……恨她,顶多只是气她而已。
他替她擦了药……
她抚着脚,苦笑着,莫名想哭。
只有现在而已。
虽然晓得他对她好,只有现在而已,她还是好想好想留在他身边多一会儿,就算……就算是多一个时辰都好。
多少年来,她不断想着,如果她不是公主,如果他不是敌将,如果对立都将消逝,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为此,她求了千年,只为再次见到他;而现在,这些如果几已成真,可他虽已不再是她之前遇到的蚩尤,她却仍是从昆仑下来的天女魃。
好傻碍…好傻……
她笑着,无声的笑着,笑自己的痴,笑自己的傻。
泪,却流了下来,浸湿了青绿衣裙……
……………………···旭日东升,大地再度光亮起来。
军营里,天际才泛着鱼肚白,各处便见人来人往。
听着篷外的人声,才刚睁眼的炎儿就见到霍去病面对着她,好整以暇的盘腿坐在毡子上,吃着士兵送来的早膳。
见她醒了,他舀起一匙米粥送入口里,两眼仍炯炯的看着她,挑眉问:“饿了?”
她不言不语,一动不动的。
“你是谁?”
她紧闭着嘴,不肯出声。
“说了,这份就是你的。”他拿筷子指着桌上另一份食物,想用吃食让她屈服。
炎儿张大了眼,忍住打心底冒出来的笑意,莫名的同情起他来。
她昨天是一日未进食没错,不过打从几千年前那场该死的灾难之后,她一日也未曾进食过。
见她双眼骨碌碌的转,唇边还藏着笑,半点也不以为意,他莫名恼火起来,冷声道:“你一日不说,就一日别想进食。”
她拧着眉,想想继续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干脆想办法说服他算了。
她贬着乌黑大眼,一脸无辜的道:“我是谁你不是早知道了,大夫埃”
“大夫?”他眯了下眼,“不是问你这个。”
“不然你问什么?”她装傻的道:“问我叫啥姓啥家住哪儿吗?说了你会放我回去吗?”
霍去病怒瞪着她。
她假装没看到,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我姓轩辕,单名魃,是一个大夫,家里的人都不在了,所以平常帮往来丝路的商旅们看病过活。上回不过是碰巧和将军在同一处绿洲过夜,才被余副将请了过去。我们是将你寒毒去尽了,伤也处理好才走的。你的伤又不是我弄的,我已经尽力了,要是有什么后遗症也不能怪我啊,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医了……”眼看他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后面的话也越来越小声。
“后遗症会在大白天出现幻影?”他怒目质问。
“呃……会埃”发现自己回答得有些心虚,炎儿忙加强口气,摆出大夫的架式,振振有辞的瞎掰道:“要是在大雪里呆久了,因为受寒过度,气血运行不良,就会看到幻影。将军你虽然不是在雪中过久,但是你被人下的毒过于阴寒,所以你中毒三天等于人被埋在大雪中三天,气血当然也运行不良,会看到幻影是正常的。”
“我在遇到你之前可没看到什么狗屁幻影。”他冷声哼道。
心一悸,她贬了眨眼,忙道:“那——是因为,将军你之前靠着意志力撑着,都没睡过是吧?因为你人一直没放松下来,所以才会在玄明把你打呃,不是,是帮你放松之后,就……呃……就这个……”一下子接不下去,她话题一转,“总之,就是因为你身上的寒毒已经侵骨入肺,所以才会看到那么多幻觉。将军,你曾说在梦里和幻影中看见我出现,那必是因为在那几天中,你神志不清,中途曾经几次醒来,看见我的关系,所以才会记得我的模样,把幻影与现实混在一起。”
“那你如何解释我到现在都还会看到那些东西,不是说寒毒已经去尽了吗?”他口气仍然很冲。
“所以……才说是后遗症啊!”差点掰不下去,她一颗心都快蹦出胸口了。
虽说她讲得有那么点道理在,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无法相信她。
紧抿着唇,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心思千回百转。
在他审视的目光下,炎儿只觉得头皮发麻,要不是她那能力抑止了她身上的水分,只怕她现在早就吓出满身冷汗了。
“什么时候会好?”他突地开口。
“呃?啊,你指这些梦境和幻觉吗?”她扯扯嘴角,心虚尴尬的道:“这个……我也不确定。”
他剑眉一扬,起身套上外袍这:“那好,我这后遗症一日未愈,你便一日别想离开,要是哪天我不幸暴毙,你就给我陪葬!”
炎儿瞪大了眼,“什——”
“把桌上的食物吃了,不要想逃跑,要是你不见了,我就拿看守你的人开刀。”他冷笑打断她,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蔼—可恶!
炎儿握紧双拳在心里尖叫,忿忿的瞪着他离去的身影,她气得直跺脚,却猛然发现绑在她脚上的布条已经不见了。
坏人。
他果然是一个坏人!
看着自由的双脚,她真是为之气结。
因为他和她都知道,现在就算不绑她了,她也不敢逃。
……………………···“坏人……”
发现他这一世是一个蛮不请理的坏人,实在让她心里有些小小的受伤,虽然他前世也没好到哪里去,但至少没那么顽……呃,好吧,他前世也一样顽固。
无力的翻了个白眼,她再度蹙眉咕哝着,“可恶……”
“其实将军没你想的那么坏的。”
突然冒出的声音让她吓了一跳,一回首,就见铁英嘴角噙着笑意站在门口,显然是把她刚刚冒出来的诅咒全给听了进去。
“是吗?举个例来听听。”她转回头,不信的轻哼了一声,继续玩弄被她偷偷处理掉三分之二,还剩三分一的食物。
“举例?像是李敢校尉其实是擅使鞭的好手,将军让李校尉去行刑,已经是多所宽宥、手下留情这类的事吗?”他来到桌边,盘腿在她面前坐下。
“既要留情何不干脆别打,他根本就是是非不分。”炎儿放下汤匙,满脸不悦。
“军令如山,不容质疑半分、朝令夕改,昨日将军若未行罚,如何服众?行军作战非同小可,最忌兵将自作主张,一日军法未严格执行,便一日无法带兵千万。若然将军昨日免了侍卫刑责,将来在战时发生同样情事,届时牵一发而动全身,伤的可就不只是两名侍卫的皮肉,而是万千士兵的性命了。”
闻言,她虽然也知道铁英说得没错,却还是无法接受霍去病执意要对两名好心侍卫用刑的作法。
“如果他真是为士兵着想,为何还会要大军强行追讨匈奴?不用我说你也知道,看看那些在南营的伤兵残将!什么叫兵力损失只十分之二,他要是没穷追猛打,也许今天要截肢断腿的就没那么多人了,也或许今日那些不该死的都还活着。”她皱眉批评。
见她还是颇不以为然,铁英正色道:“将军不大说话,精气内敛,敢作敢当。但也因如此,这两年外界对将军有些不利谣言,如你一般不少人对将军的作法不能谅解,但你要知道,匈奴一日未减,边关这些被烧杀掳掠、无力自保的百姓又何止数万。”
“可以谈和啊!何必一定要兵戎相见!”她反对的说。
“我们不是没试过招降谈和,也的确有些成效,但匈奴各部族意见相左,两相内斗之后,边关百姓同样要遭殃。两年前将军代圣上接受匈奴休屠王和浑邪王投降,但途中休屠王生变,两王内斗之后,浑邪王属下裨将见我军甚众,多有畏心,相约逃遁,途中抢粮伤人,若非将军当机立断挥军追赶,稳住局面,只怕对边关百姓来说又是一场劫难。”
她眉宇染愁,无法苟同。“以杀止杀,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所以这回将军才会想要一劳永逸,一次将匈奴赶出漠北,立下军威。
如此一来,外族便不敢来犯,百姓们才有好日子可过。”
“反正话都是你们在说,讲得如此冠冕堂皇,其实说到底这些劳民伤财的争战,不过是为了满足少数人的权力欲望。”她轻扯嘴角微微讽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