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些当下人的,本来应该走在前头替主子开道,却一个个全落在主子身后,府里的规矩是这么订的吗?你们一个一个都站出来给我好好解释!”
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斥责人的气势倒像是二十三岁,把下人们一个个给骂到垂头丧气,不敢说话。
“我一定要问问总管,看他平日都是怎么教的,把你们教得这么散漫!”
少年要说老成也行,要说嚣张也不为过。这些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下人,没一个年纪比他小,最老的都可以让人喊声爷爷,可他不过小小年纪,就将这些比他年长的下人骂得狗血淋头,古芸媚看不过去,大胆站出来说话。
“我看你才是真正不懂规矩的人,竟然还敢骂人!”古芸媚自幼就被教导要尊敬长辈,不管是挑馊水的大婶或捡猪油的阿婆,她都一定得打招呼问声好,自然看不惯少年嚣张的行径。
“小姑娘,你可不要乱说话,难道你不知道这位少爷的身分?”被骂的下人怕古芸媚闯祸,脸色可紧张的。
“我哪知道他是谁?”古芸媚转动着一双美眸,打量比她高出好几颗头的少年。
“瞧他的穿著装扮,不过就是一个有钱的公子哥儿,有什么了不起?”追求她娘的男人,都是这样子穿,她也不觉得他有比较特别。
“小姑娘——”
“生得这么一双狐媚的眼睛,难怪说出来的话也不正经。”
仆人才刚恳求古芸媚不要再往下说了,少年便冷着一张脸,俯视脸色倏然涨红的小小脸蛋,话说得极不客气。
“我生这双眼睛怎么样,又碍着你了?”古芸媚打从会听话开始,就一直被夸赞漂亮,尤其是那双眼睛,每个见着的人都说迷人极了,像一潭在空中飞的湖水,水亮的哩!
“没碍着我,只是看了讨厌。”少年似乎极不乐意直视她的眼睛,总是用眼角余光瞄她,摆明瞧不起人。
古芸媚气坏了,眨巴着一双盈盈大眼,仿佛想进一步讨公道,未料少年这时又说。
“我的夫子曾经告诫过我,拥有一双媚眼的女子,大多都是淫妇,我居然还浪费时间同一个狐狸精说话,真是降低我的格调。”少年说话不仅气人,语意更是侮辱人,古芸媚都快被气死。
“胡说!”乱讲。“只要见过我的人,都说我的眼睛很漂亮,从来没有人嫌弃我。”他是第一个。
“那是没见识的人才会说的话。”少年冷哼,以为自己多有见识,其实只是装老成。
“瞧你没几岁,说话倒像个老头子一样。”古芸媚也学少年冷哼。“你若是再继续这么老成,依我看,才到长胡子的年纪,就可以准备进棺材啦!”要比恶毒是不是?她可不会输人。
“果然是个没规矩又口无遮拦的野丫头,再跟你磨蹭下去,可真要失身分了。”少年懒得同古芸媚斗,领着一票惊恐的下人,转身就要离开。
什么嘛……
“站住!”古芸媚越想越不甘心,于是叫住少年。
“留下你的姓名,我以后一定找你算账。”她要叫娘打断他的鼻子或是偷光他的钱,看他还敢不敢嚣张。
“知道我的姓名又如何?”少年觉得她很好笑。“就算我肯告诉你,你也没本事找我算账。”闵家是京城里面最大的商号,和朝廷官员的交情又好,只有最笨的人才敢挑衅闵氏。
“报出你的姓名就对了!”古芸媚双手插腰,怎么也看不惯对方盛气凌人的跩样,定要报仇。
“闵斯珣。你有本事找上门吗?”少年斜睨她一眼,那眼神,说有多轻蔑,就有多轻蔑,真的教人很不甘心。
“你等着,我一定找你报仇,到时你可不要后悔。”古芸媚在少年的背后做鬼脸,惹得他更不高兴。
“无聊。”枉费天气这么好,就这么倒霉给碰上这个野丫头,平白坏了心情。
“少爷,您脚边有滩水,请往右边闪……”
少年在下人的簇拥之下离去,那阵仗,虽不若皇族出巡,倒也相差不远。
气死人了!
少年轻藐的态度着实气人,古芸媚被气坏了,发誓总有一天一定会“登门”造访,不过那也得等到她把娘亲那一身绝学都学完再说。
“媚儿!媚儿!”
许是她在外流连得过久,屋内同时传来好几个人的呼唤声,催促她进屋。
“来了!”古芸媚一面往屋里面跑,一面回头看。
在众多大人的包围下,她虽然已经看不到少年,但依稀能瞥见他高瘦的身影,和他脸上令人生气的高傲表情。
她——真的好讨厌他!
十年后——
“咻!”
铺着灰色瓦片的屋顶突然跃过一抹人影,像只灵活的小猫从这座院落跳到那座院落,身手之矫捷,如入无人之境。
“今儿个晚上要加强巡逻,别让那可恶的小偷又得手了。”
屋檐底下的护院,人人手提着一只灯笼,彼此吆喝交代,就怕有个闪失,对主子不好交代。
“说得对,今儿个可不能再丢面子了。”说起来泄气,他们像这样加强警戒已经不晓得有几回了,还是一样没用。
“再让那该死的小贼得逞,咱们可不只会丢面子,连饭碗都会不保。”护院们个个同仇敌忾,恨死那个让他们既丢面子,又丢里子的小偷,总管已经警告他们,再让那小贼得手一次,他会要他们连同教头一起滚蛋,往后也别想在京城混了。
“一点都没错,快加强警戒。”
“快加强警戒!”
“加强警戒!”
护院们的吆喝声此起彼落,立志要逮到那名狡猾的偷儿,哪里料得到偷儿就躲在他们的头顶掩嘴偷笑。
这群傻瓜!
偷儿从腰带里掏出八粒小石子,分别夹在手指与手指的空隙之中,而后朝底下一撒——干净利落解决掉所有的护院,每个被她打中昏穴的护院,无不乖乖躺平。
搞定。
偷儿绽开一个得意的笑容,嘴角上的两个小梨涡也跟着漾开。她说过她一定会“登门”造访,而她这人向来说到做到。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大伙儿一定知道这位小偷是谁,她就是当日那个在街上惨遭闵斯珣侮辱的古芸媚,她来找他报仇啦!
只看见古芸媚快速跃过屋顶,往下一座院落跳去,用同样的手法解决掉六名护院。
闵府的占地宽广,光院落就有十来座,不见得每一座都有人住,有些只用来当做藏书阁或仓库,她对其中一座院落最感兴趣,不消说那一定是金库。
有锁不开,对不起父母,有得偷不偷,对不起国家。
她可以对不起国家,但不能对不起父母,特别在闵斯珣为了提防她,又命京城最顶尖的锁匠打了一把新锁的情况下,她更要试试看,看谁比较厉害。
一方面出自于怨恨,一方面出自于技痒,古芸媚即使明知护院的数目已经较上回增加一倍,还是冒险前来。
早在燕千寻还在江湖中打滚的时代,就以这个绝招打昏了不少看门的人,这几年再加上豆腐大娘的倾囊传授,她早就把这招“弹石神功”练得出神入化,毕竟有两位昔日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师父——千手白莲加佛手合力教她,想不厉害都不行。
沿着往金库的方向,古芸媚又用同样的手法打昏了几十名护院,最后终于来到金库。
闵氏不愧是京城最大的商号,店铺遍布京城不打紧,府第更是气派万千。尤其是位于正中央的金库,足足有两座院落那么大,其中放满了黄金、白银,和成箱成堆的玉石、古董以及珠宝,其中据说还有不少是来自西洋的珍稀货,随便一件就价值连城,她也不求多,只要随便拿一件,这辈子就不愁吃穿,可惜她对这些东西统统没兴趣,她要的只是复仇的快感。
黄澄澄的大锁就挂在金库的门把上向她招手,不过在摸到它之前她还得过五关、斩六将,先把负责看守的一大票护院撂倒再说。
“一、二、三、四……”
咻——咚!
尽管加派了更多的护院,古芸媚仍轻松地用小石头准确打中护院的昏穴,十几个护院就在金库的门前倒成一片。
“对不起,借过。”她顽皮地跨过已然昏厥的护院,顺便借走其中一位护院手中的灯笼,往硕大的新锁一照——
乖乖,文字锁加十尺长的铁链子,这可要花费一段时间才打得开啊!
就看见古芸媚自腰带中掏出一组精密的开锁工具,外表只是长短粗细不一的铁条,但其中的奥妙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至少古芸媚就乐在其中。
喀嚓一声,过了第一关。
喀嚓两声,过了第二关。
喀嚓三声,再见新欢。
构造复杂的文字锁,就这么轻易被解开,古芸媚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什么嘛!这么容易就开了,真是无聊。
古芸媚一边打呵欠收拾开锁工具,一边把长达十尺的铁炼扯掉,轻轻松松就完成开锁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