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干脆放弃地发嗔:“本来嘛,我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哪有什么九马画山,根本就是些石头。还有那个望夫石,哪有那么胖的美女,肥肥望郑少秋吗?嗯,可能是侗族女人,胖一点比较适合‘坐妹’。”
冬冬更加摇头:“从来没见过这么胡缠的女子!”
陈玉大笑,顺势倒在他怀中。龙冬冬本能地后退,陈玉越发笑不可仰,狂放地说:“管他是山是水,冬冬,看我给你跳舞。”不等阻止,已经踢掉鞋子在行驶的船顶旋转起来,虽然不成章法,却大开大合,浴在漓江的风中,裙摆渐渐被风鼓满,状若彩旗。
龙冬冬不禁感慨:“好美,我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女子!”
弃舟登陆,是购物胜地阳朔一条街,以出售各种土仪特色而闻名。
讨价还价地淘宝正是陈玉的人生至大乐趣,没十分钟已经找到一大堆宝贝,怀旧风情的缠丝银镯子,刺绣的香囊,手绘的油纸伞,钉满珠片的荷包,叮叮当当收获了一大堆,最后又将一件大红真丝蟠龙睡袍披挂上身,就这样一路招摇过市,蔚为奇观,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龙冬冬不住地笑:“我从没见过这样疯狂的女子!”一边不停地按动快门,也就是后来出现在陈玉博客上的那些照片。照片里的陈玉个个东倒西歪,那是因为她笑得太厉害了。
陈玉觉得自己一生人中,从未有过这样的快乐。异乡的时光,宛如醒着梦游,未饮先醉,连风里都流动着微醺的馨香。一切都不是真的吧?那灿烂,那鲜艳,那澄明,太美好的事物是属于梦境的。眼前的一切,是偷来的,不是事情的真相。她说:“我太快乐了,快乐得可耻,快乐得不像真的。我简直想飞起来!”
龙冬冬忽然走过来,大声说:“那就飞吧。”猛地抱起她旋转起来。四周的景物蓦地模糊起来,天旋地转,一切都不存在了。哦,这样的快乐!
陈玉对冬冬说:“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你呢?”
龙冬冬不语。陈玉俯下头,靠向他胸前,不禁笑:“你的心也跳得很急哦。”
他忽然涨红了脸,轻轻推开,后退一步。半晌,轻轻说:“你,可真是一个尤物!”
这天夜里,陈玉失眠了。半梦半醒间,耳边反复只是那一个声音:“你,可真是一个尤物!”
尤物!从没有人这样赞美过她,从没有人令她这样疯狂,这样自由,这样放浪形骸。酒店的床很软很稳,然而她始终觉得自己仍在漓江之上,在跳舞,在飞旋。又似乎整个人浮在空中,如此轻盈,如此丰富。她有些恐惧,却不禁欢喜。她想起老公,他已经有多久没有认真地将目光停留于她身上,有多久不曾衷心地赞她一句?
第三天,是在桂林的最后一天了,陈玉抓紧最后时机,邀请冬冬到宾馆里来坐坐。
龙冬冬已经走到楼下了,却又吞吞吐吐地问:“你,结婚了吗?”
陈玉愣住了,从没感到以一个少妇的身份出来调情是这么难堪的一回事。她知道如果承认已婚就会失去龙冬冬,可是她又不愿意对他撒谎。她只有沉默。
龙冬冬明白了,说:“那我就不上去了。要不,我们去附近走走吧。你不是说上次去象鼻山没玩好吗?要不我陪你再去一次吧。”
陈玉也不舍得这么快就分手,当然没有异议。
她再次来到了情人岛,岛上情侣如云,旖旎如画。有小贩上前兜售鲜花,龙冬冬选了一对玉兰,替陈玉簪在襟上,玉兰的幽香在静夜中浮泛,若有若无,是不可告人的快乐与悲伤,隐秘而且依稀。
陈玉幽幽地想,在别人眼中,他们也是一对深深相爱的金童玉女吧?她有些不甘心地问:“如果我年轻十年,你会追求我吗?”
“当然!”冬冬不假思索地回答,“不用十年,五年足矣。”停一下又说,“再退一步,只要你未婚便行。”他笑着,可是眼睛渐渐严肃,“或者,离婚。”
陈玉又一次愣了。她知道自己是不会离婚的,更不会让一个大男孩给自己的双胞胎做父亲。她要的只是一场艳遇,而不是另一场婚姻。
在桃花溪畔,龙冬冬站住了,终于说:“那么,就在这里分手吧。”
陈玉不语。
龙冬冬嗫嚅地问:“我,可以同你吻别吗?”
陈玉一惊抬头,心中无限感动,深知他问这句话的艰难。她知道这孩子是认真了。“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她长叹一口气,终于忍心地一字一句:“在我离开桂林之后,不要再以任何方式同我联络。”
龙冬冬先是一愣,接着也就了然,相视许久,终于点头,忽然走前一步,提起脚,轻轻踩在陈玉的脚上。
陈玉心中大痛,再也忍不住,扑进他的怀中,泪水扑簌簌落了下来。
那一晚,他们终究不曾相吻。
4、
回北京的飞机上,陈玉泪水涟涟,悲伤地想:如果她未婚的话,会嫁给龙冬冬吗?
答案是不会。但是,她一定会跟龙冬冬展开惊心动魄的一次热恋。
她忍不住又想,如果是她的三位女友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样呢?岳可意大概不会有什么非份之想,她太在乎身份与分寸,生怕传出绯闻,永远是只敢想不敢说,说出来也不敢做;阮咪儿是绝对要痛爱一场的,她以恋爱为毕生追求,才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遭遇激情的机会;至于陆雨,那很难说,她从来没把自己当成已婚的人,婚姻于她非但不是枷锁,反而成了放荡不羁后顾无忧的通行证。
这样想着,陈玉便不甘心起来,甚至有点愤愤不平,人的一生中不会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更不可能遇到两次同样珍贵的恋爱机会,她今后大概是不会再去桂林的了,就是去也未必会再见龙冬冬,就是见了也再找不回同样的感觉,因为龙冬冬可能已经不是龙冬冬了,他不会永远那么单纯、热情、深沉地等着她的。
陈玉为自己没有开花的爱情哀悼,感觉自己的某一部分已经留在了桂林,再也找不回来……
与此同时,岳可意正与卓越坐在北京开往大连的火车上,热烈地讨论着关于服装节花絮的采集与拍摄。他们两人的观点惊人地一致,几乎每当有人提出某种建议,另一个人就立刻可以领略并把它细化,从而又引发出更新的灵感。他们对彼此的比喻心领神会,并将隐藏的幽默感尽情发挥,在为对方的口才便给感到赞叹的同时,也对自己的妙语如珠深觉惊讶。
对话的乐趣有时候可以超越任何一种具体的感官享受,因为它是不断深化并迅速升华的,会使人有如喝酒一样感到醺然欲醉,而头脑又比任何时候更加清醒。那种纯精神上的愉悦难以言喻,而在事情发生着的同时,他们自己也明白这快乐的不可重复性,因此对瞬间的珍惜更使他们将这快乐夸大了十倍。
当两个人唱和的韵律严丝合缝到了密不透风之际,便自动转入了高潮之后的潜流暗涌——谈话的内容不可避免地从纯观点的议论转换为各自经历的叙述,而这分明孕育着另一种更加刺激更加危险的可能性,即情感的攀升。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并激动万分地期待着,期待着另一个谈话高潮的来临。
可是他们的潮水在未及交汇时便提早分流了——婚姻便是他们各自不可逾越的分水岭。他们谁都不愿意率先提起自己的家庭,可又都知道他们分明不是自由而独立的,他们各自背后都拖着拉拉杂杂的一大家子人。
这是一个崇尚证件的时代,当他们讨论时尚时,各自手持的是自己的大学文凭和艺术作品;而当他们叙述经历时,拿的却是户籍本儿与结婚证。
火车转了一个弯,隆隆地向前开去;话题转了一个弯儿,却再也进行不下去了。
陆雨的新茶会主题是品味“大红袍”。
茶水免费,因为无价。但是来宾需要预办明年的金卡,成为茶楼的金卡会员,即八千八百元办卡,可以在一年内消费一万两千元。
真正的茶人都知道,“大红袍”为茶中极品,生长于武夷山天心岩,统共四棵半茶树,年产量只有一斤左右,每两茶叶的拍卖价高达十万元以上。平常茶馆里所喝的“大红袍”,不过是从那四株本树上嫁接出来的第二代或是第三代,正宗的“大红袍”,普通人别说喝,就是见也没见过。因此茶会的条件虽然苛刻,却仍然趋之者众,不但要有钱,还得有名望有地位,并且是真正的茶道中人,才可以有幸参与今天的盛会——而陆雨茶会之所以久负盛名,这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并不是有钱就可以成为座上宾。
茶叶是一位茶楼的熟客送的,真正的京中名流,因为欣赏陆雨茶楼的品位而特别属意于她。他曾经将陆雨的茶会比作古时名妓鱼玄机的诗会,虽然寓意里不无轻薄之意,却也不掩倾慕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