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咪儿忽然咸鱼翻身,嫁入豪门,报纸上电视上连篇累牍地报道着她的婚讯,简直一夜成名,不论身份地位都要比自己更占优势了,更不消说她还比自己年轻着整整一轮。
陈玉心里很不是味儿,拿起一件婚纱酸溜溜地说:“人家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叫我说啊,有钱,连月老儿都得来拉车。你认识李佳也就一星期吧?这就穿上婚纱了。我结婚那会儿,从相亲到约会,从确定恋爱关系到谈婚论嫁,足足耗费了两年多。一星期?我还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儿呢。”
咪儿诧异:“那怎么可能?你今年三十六,恋爱的时候就算退回去二十年吧,也是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了,哪还有那么保守?”明知说穿陈玉年龄是犯忌的,说完了又故意地坏笑着补充,“不过话说回来,那时候我还小,不清楚具体情况。”
陆雨猜测:“是不是他老戴着墨镜?还穿一件长风衣,就跟钟楼怪人似的?要不就是你们老在半夜约会。”
可意笑:“是他俩老隔着天堑对山歌儿呢,距离太远,闻其声而看不清其人。”
陈玉说:“都不是。我是近视眼,那会儿还没做过矫正手术,又不肯戴眼镜,跟他相亲,光看见个大概齐,睁眼闭眼都看不清,就别说模样儿了。”
大家都笑了。
可意拿起一张请帖随手卷个纸筒伸给咪儿:“采访你一下:嫁给有钱人的感觉怎么样?”
咪儿想了想,半真半假地说:“我从影这么多年,一直不红,对自己越来越没信心,找不到自己的价值;李佳肯以千万身家来迎娶我,一下子就让我看清了自己的筹码,还是挺值钱的。”
咪儿十六岁出道至今,从影近十年了,按理说长得也不错,演技也未必比谁差了,可就是运气输着一截儿,老是演些二三线的小配角,做着三四流的小明星,眼看年轻演员雨后蘑菇一样一拨拨地冒出来,真是急得觉也睡不实。有次接受记者采访时,许是为了一鸣惊人搏出位吧,居然摆出一副历尽沧桑的腔调来突发豪言说:“在影视圈打滚了这么多年,我真是特别想过普通人的生活。我们做艺人的,表面看着风光,可是因为工作时间地点不稳定,根本没有机会发展一段长久的关系,所以也就几乎没有可能享受一场完整的恋爱。所以我倒更认同以前的‘盲婚’,或者是超前的‘闪婚’——如果有人肯捧着一束玫瑰花站到我面前向我求婚,只要他敢娶,我就立刻敢嫁。”
她以为只是说说而已,炒点噱头。却没想到报纸上市第二天,居然真就有一金龟子李佳捧花飞来,当众向她求婚。咪儿当时就愣了,不知道是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可是李佳来之前已经通知了媒体,在闪个不停的镁光灯和四面拥来的麦克风前,咪儿第一次尝到了“红”的滋味,她恍惚地想着这是一场彩排呢还是正式演出,却没想过这是真实生活还是戏,便这么晕晕乎乎地答应了下来。
几乎在当晚咪儿就后悔了。结婚啊,息影啊,这意味着她永远告别了热爱的银幕生涯,以一个三流小明星的身份告别影坛,一辈子都没有红过。
并将再也不可能红。
咪儿极其懊恼,躲起来给可意打了三个多小时的长途电话,哭哭啼啼地诉说烦恼。那么巧,李佳和《红颜》杂志社的老板古建波是生意合伙人,而且是最大股东。因为可意对李佳的身家多少有些了解,便把自己知道的资料一一奉上;咪儿心中有数,便又向陈玉求证,陈玉的社交关系四通八达,不到二十四小时已经把李佳的情况调查了个底儿掉,最重要的是,听说李佳还和一位当红明星传过绯闻,这让咪儿觉得自己好像在无形中胜了那红星一役似的,不禁有意外之喜;等到咪儿给陆雨打电话时,心里几乎已经是有了主意的了,而陆雨轻描淡写的一句“你不嫁我嫁”,则是帮她敲定了这一主意。
于是,三天后他们再次召开记者招待会,正式宣布咪儿息影与嫁入李门的消息,婚礼定在三天后。
从见面到结婚不到一星期——名符其实的“闪婚”!
在陆雨的带头下,陈玉和可意也都穿上了婚纱,四个人嘻嘻哈哈地走来走去,搔首弄姿,宛如一场婚纱秀。
可意说:“我给你们出一道心理测试题吧,是这期我们杂志刚发的:一个暴风雨的夜里,你睡得正香,忽然有人急促地敲门,开门一看,外面站着你满面惊惶的女邻居,请问,你认为这位女邻居发生了以下哪种情况:1、见鬼;2、男友暴力;3、欠债被追;4、家人遇难。”
陈玉又打岔:“不玩这个,没一条选择是好的,不吉利。”
咪儿又反对:“老迷信。我选1,半夜闹鬼。”
陆雨说:“我觉得应该是2,她男朋友打她。”
陈玉只得配合:“那我选4吧,她家里人突发急病什么的。”
四个人说话的工夫手脚不闲,各自又换了一套婚纱披挂上身,可意正准备解说答案,敲门声响起来,陈玉说:“完了,人家来收婚纱了。会不会收我们四份钱呀?”
咪儿说:“不会,我让他们明天早晨七点钟再来收的,说好半夜没人租的时候拿给我试穿,又不占他们营业时间,干什么三更半夜收婚纱?大概是服务员送开水。”
陆雨说:“说不定是满面惊惶的女邻居,她刚见了鬼,又被男友打,被人追债,家人发急症,赌赌看到底是哪一种?”
可意笑:“不管是谁,开门看看不就知道了吗?”说着走过去拉开门来。
门外站着的是一位服务员和一位快递员,笑容可掬地说:“限时专递,请签收。”
女友们一齐笑起来:“原来答案是第五个。”
咪儿拖拖绊绊地走来签收,辨认着寄件人模糊不清的名字:“张、晓、慧。”她笑了:“是慧慧!”
2、
“可意、阿玉、小雨、咪儿:
我想收到这封快件的时候,你们四个人一定在一起。明天是咪儿大喜的日子,你们都来为她送嫁了吧?我好希望可以和你们在一起,但是抱歉,咪儿,我不能参加你的婚礼,因为当你们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人世了……“
咪儿念到这一句时,四个人一齐尖叫起来,面色惨白。
可意忙接过信来继续念下去:
“我是个孤儿,这个世界上,我并没有多少可以信任的人。想来想去,我一生的朋友,不过是你们四个。临死之前,我最舍不得的,也是你们四个,还有,我的BABY……”
“BABY?什么BABY?”陆雨大惊,抢过信来急急地念:
“我可怜的孩子,刚出生就要永别了母亲。这样也好,因为我根本就不配做一个母亲。如果能将这个秘密永远地隐瞒下去,对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意、阿玉、小雨、咪儿,我请求你们,请求你们中任何一位,可以收养我的BABY……“
陆雨口吃起来:“我们?收养?”
“读下去啊。”陈玉接过来读下去:
“收养她,并且永远不要告诉他我是他的母亲,不要和她说我自杀的事。这样,我会在天国里永远感谢你们、祝福你们。
永别了,我的朋友们;永别了,我可怜的孩子。
晓慧绝笔。“
陈玉一字一句地念出“晓慧绝笔”四个字。四个人顿觉一阵寒气升起于背脊,面面相觑,几乎怀疑是谁在有心整蛊。
半晌,咪儿有些迟疑地问:“这算是……我的结婚礼物吗?”
“礼物”两个字刺激了所有的女伴,陈玉先叫起来:“一个孩子呀!慧慧留给我们一个孩子!”
陆雨本能地问:“男孩还是女孩?”
可意反复看着那封绝笔信说:“慧慧信中没提。她只说‘BABY’、‘孩子’,‘他’。她用了两个女字旁的‘她’,又用了两个男字旁的‘他’,所以根本看不出到底是男是女。”
陈玉理解地说:“当然了,一个人都要自杀了,哪里还会顾及到文法呀错别字那些。”
“自杀”两个字再次刺激了女伴们,这次是咪儿尖叫:“她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偏偏要在我结婚前夜自杀?”
可意等三个人一齐望向她,虽然没有问出口,可是那句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难道自杀还要挑日子吗?
咪儿心虚地说:“我不是说她的日子不对,可是,她为什么要死呢?一定要死,至少也应该参加了我的婚礼才死呀。”说过这句话,只觉更不恰当,遂又改口说,“我是说,如果她参加了我的婚礼,也许就不会死了。”
“别越描越黑了。”陆雨打断她,息事宁人而又没头没脑地说,“不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