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不是!”可意拼命摇着咪儿,希望她镇定下来,可是她自己的声音也在颤抖,隐藏在种种迹象后面的真相太可怕了,然而却又如此合理:慧慧爱上了英俊多金的李佳,一直幻想着可以嫁入豪门,但李佳丝毫没有结婚的意思,于是慧慧使自己怀了孕,并且躲起来等着孩子降生,希望母以子贵;然而就在这时,她从报纸上得知了李佳和咪儿“闪婚”的消息,所有的希望都成了泡影,尤其情敌是自己的好朋友,更使她连夺爱的斗志也没有,于是生下孩子后绝望地自杀;门海是慧慧青梅竹马的生死之交,他了解到整件事后,为了向李佳和咪儿报复,便实施引诱计划,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想让咪儿也尝尝始乱终弃的滋味,而李佳则受到“淫人妻者,其妻女必为人淫”的惩罚。
真相渐如抽丝剥茧,水落石出。
咪儿哭泣:“其实一切都是有先兆的,慧慧遗言托孤,托谁不好,却托付我们四个,就是希望孩子冥冥中可以被我领养,从而名正言顺成为李佳的儿子,回到生父的身边。她烧毁所有的日记,就是怕我知道她和李佳的往事。可意,是我害死慧慧的,如果不是我嫁给李佳,慧慧就不会死;现在,我们又把她的孩子弄丢了!”
“就算那个男人真的是李佳,一切也不是你的错。”可意也忍不住想哭,造化弄人,如果咪儿的一切假设是真的,那该是一场怎样的惨剧啊!“慧慧的日记里曾经提到过,那男人并不知道她怀孕的事,是慧慧自己要突然失踪,想偷偷把孩子生下来再见面的;所以,即使那个男人真的是李佳,他也不是有意要抛弃慧慧的,更不是有意对你隐瞒孩子的事,因为他根本不知情啊。何况,那个男人是不是李佳还不一定呢。除了那张似是而非的玫瑰园照片和那张同样来自巴黎的画像之外,你有什么直接证据可以证明李佳就是慧慧的情人呢?”
“这种事有时候根本用不着证据!”咪儿任性地说,“女人的直觉是最准确的。李佳对我忽冷忽热,就是因为我做的事,都是慧慧以前做过的。有一次我在玫瑰园里向李佳示爱,他明明有欲望,可是忽然就冷淡下来。我一直都不明白,但是现在我知道了,那个玫瑰园,慧慧以前去过,也许,他们以前曾经在那里做过爱。我的所作所为,是一直在提醒他,让他不住地记起慧慧的死。慧慧早就做了我想做的事,我只是在重复她的路。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慧慧的情敌,是害死她的凶手;有时候,我又觉得自己是她的替身,她是在借我的眼睛看着李佳,借我的身体……”
“你越说越离谱了。”可意更加不安,“咪儿,你真是应该跟陆雨好好谈谈,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心理医生。”
“就因为这个我才不要与陆雨谈,她把什么都解释成心理病态。可意,你是作家,是靠灵感吃饭的,你说过你相信鬼魂存在,你不觉得这件事是有可能的吗?”
“但是仍然需要证据。”可意冷静地说,“咪儿,在弄清真相之前,你先不要胡思乱想,我们一步步地来:首先,得确定李佳是不是慧慧的情人;其次,找到门海问清楚他都知道些什么;然后,再去想孩子的问题,继续追查孩子的下落。你最应该谈心的对象是你的丈夫。”
“我在巴黎几次都想当面问他,可是我问不出口。我害怕他说不是,又害怕他说是。”咪儿继续哭着,“如果他说是,我该怎么办呢?离婚吗?去领养那孩子,顶替慧慧做孩子的妈?”
“这是在确认了前三个问题后的第四个问题。你先冷静一点,让我们来想想怎么确认第一个问题。”可意已经率先平静下来,“不要当面问,一旦弄错了徒然影响你们夫妻的感情。你不是收着慧慧的日记吗?可以把它放在一个明显的地方故意让李佳看见,然后观察他的反应;还有,你一回到上海就要找门海,当面锣对面鼓跟他说清楚,告诉他,你对慧慧的事一无所知,你和李佳结婚的时候,压根就不知道慧慧已经怀了别人的孩子。”
2、
可意不知道,在她为咪儿支招检验老公隐情的同时,她自己的婚姻也面临了一次意外的考验。
陆雨在咸阳机场下飞机的时候,扭伤了脚,差点从弦梯上栽下来,被民航工作人员直接从机场送到了医院。她在西安举目无亲,只有给钱教授打电话求助,钱教授于是又将她从医院接回了自己的家——本来陆雨仍然执意要住宾馆,但被教授严辞劝阻了。
钱教授说:“如果可意知道我把你一个人丢在宾馆里,会冲我大发脾气的,你总不想成为我们夫妻战争的炮捻子吧?”陆雨便答应了。她想给可意打电话说一声,可是信号不通——这个时候,可意已经在香港,因为只打算去两天,便没有开通全球通。
一切都像是上帝刻意安排好的一出廊桥遗梦片场,剧本和舞美都已到位,只等男女主角照本宣科。
晚上,钱教授按照医生指导的方法替陆雨换药,陆雨有些尴尬,一直说:“我自己来吧。”可是自己的手与自己的脚纠缠,硬是不得劲,盘腿掰脚的姿势,只有更加不雅。
钱教授笑了:“别跟我客气了。反正你最难看的一面,我刚才也已经见过了。”
陆雨害羞地笑,伸出脚来任钱教授侍弄,脚跟痒痒的,心底也痒痒的。忍不住想,可意把老公形容得枯燥呆板,其实不然,钱教授为人很随和温善啊。这样容易相处的丈夫,可意居然还满腹牢骚,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下次见到她,一定要好好劝劝她。
钱教授问:“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在想可意。”陆雨说,“可意婚前婚后的变化真是挺大的,简直判若两人。”
“是吗?她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以前在大学的时候,她胆子比谁都大,性子比谁都烈,好打不平,多管闲事,可是除了诗词歌赋又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懂;结婚后,她变得成熟,也变得犹豫了,有些瞻前顾后,除了写小说和买衣裳,对什么都没兴趣,而且牢骚多多,言辞刻薄,也学会抱怨了。”
钱教授不禁想,倒不知道妻子有没有抱怨自己?多半是有的,只不知道抱怨的是哪些罪名。他提前备案一般地忏悔:“是我没能耐,没有让她过上后顾无忧的生活,越来越不耐烦了。你多说些可意以前的故事吧,我喜欢听。”
陆雨叙述里的女大学生可意,自然是经过记忆过滤美化后的可意,因为那同时也代表了少女陆雨的大学时代。整个大学四年,她们两个形影不离,无话不谈,而所谈所想的一切又都是那么美好无邪——即使有过不美好的事,也都会被记忆的浪潮淘滤干净了。
钱教授感动地倾听着,他每天就生活在大学里,面对着无数来来往往的女大学生,可是怎么整个校园里就没有一个像少女可意或是少女陆雨那样出类拔萃的女生呢?
他仿佛透过岁月的烟蔼看到了从前的可意和陆雨,而在他的视线里,陆雨和可意渐不可分,融为一体。他有一种感觉:可意是不应该离开大连,也不应该离开陆雨的,因为可意就是陆雨,陆雨就是可意,分开后两个人变得都不完整,只有合在一起,可意才会重新变成一个完美女人。
然后,他无比震荡地发现:自己,爱上了陆雨身体里的岳可意。
一连三天,钱教授下班的时候,会看到陆雨拄着拐杖在厨房里操作,布出四菜一汤来说:“脚不能动,手艺倒好像提高些,你尝尝是不是?”
教授便做出馋极的模样狼吞虎咽,然后高声赞叹:“真美味也!”再连声抱怨,“说了你要好好休息,别乱走动,怎么又不听话呢?”
陆雨笑:“是站在厨房里嘛,明明没有到处走嘛,做饭是用手又不是用脚嘛!”
一顿饭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吃得颇不寂寞。吃过饭,是教授洗碗,接着替陆雨打洗脚水泡草药,并且帮她做脚部按摩,揩干后再仔细地敷药、包裹。陆雨十分过意不去,教授劝:“古人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做了四菜一汤,我才还一盆洗脚水当回报,已经很过意不去了。结婚七八年,我还从没享受过饭来张口的待遇呢。我们可意呀,可是除了煮咖啡,连瓦斯怎么开都不知道。”
陆雨心里也忍不住叹息,这么多年来,她又何尝遇到过一个肯捧着她的伤脚揉捏按摩的人呢?心中激荡,表面上却只是轻颦浅笑:“煮咖啡我可不在行,不过我带来了一套茶具,可以请你尝尝我的泡茶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