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在议论大汗,男人服从于他,女人邀宠于他,姑姑向自己表示怜爱的方式是要替自己向大汗请赏,可是,可是自己为什么不可以由自己来完成这赏赐,而要假手于人呢?男人通过征战而获得天下,女人却通过男人来达成一切。她要的,不是天下的财富,不是无上的权力,而是掌握着所有权力和财富的那个男人。
海兰珠在盛京宫里的第一晚,彻夜无眠。
且说各宫嫔妃听说庄妃兄姐来拜,早知海兰珠是草原第一美人儿,便都捏个因由往清宁宫请安,见到海兰珠,俱咬嘴咂舌,叹道:“天下竟有这样的妙人儿,要不是亲眼看见,再不能相信的。”
惟巴特玛拍掌叫道:“娘娘这位内侄女儿的模样儿,打眼一看,倒不像庄妃的姐姐,倒像是静妃的姐姐。两人在一起,活脱一对同胞姐妹。”
众人细看,也都说像。哲哲笑道:“我说呢,昨天见她时心里就有些犯嘀咕,总觉得说不上哪里有点像一个人,还只疑心是把她小时候的模样儿记在心里,也没细想。经淑妃妹妹这一点破,还真是的。”
海兰珠听了,便留心向绮蕾多看两眼,果然面目依稀,似曾相识,不禁心生亲切之感,微笑着过来再度行礼问好。绮蕾也温颜还礼,两人执手对面而立,便如照镜子一般,看得众人都笑了,说这个情形,该让画工一笔不差地描画下来才好。惟有大玉儿却一言不发,面色尴尬。
第39节 谁是大汗最爱的女人(3)
按说后宫佳丽无数,大妃哲哲虽已年近四十,然徐娘半老,风韵犹存,难得那一种母仪天下的从容态度,无愧中宫正妃,雍容华贵;娜木钟艳丽无端,巴特玛温柔淑媚,大玉儿英气勃发,绮蕾更是淡雅中见冷艳,不似人间凡品,其余嫔妃贵人也都春花秋月,各擅胜场,然而与海兰珠比起来,竟俱都相形见绌起来。只觉她竟不能以年龄、胖瘦、甚至美丑来评价,无论什么人见到,脑里只留得一个词:妙人儿。
海兰珠的美已经不是眼睛怎么样的亮,嘴巴怎么样的润,皮肤怎么样的吹弹得破,腰肢怎么样地柔软纤妙,甚至不是明眸善睐的眼风,花娇柳媚的神情,不是应对得体,举止合宜,而是这所有的细节融合在一起,汇聚成一种气质或者一种气息,渗透身体的每一寸肌肤,然后再自每个毛孔里散发出来,让周围的人感觉到。
最难得的,是她态度里的那种可亲,你只要和她呆上一会儿,说几句话,或者只是盯着她看上几眼,就会被她的那种魅力所感染,不由自主地对她体贴怜爱起来。她是一个女人,一个成熟的二十六岁的女人,没有女人会比她更像是一个女人了;同时因她生得弱,自小娇生惯养,父母捧在手里含在嘴里宠大了的,从未经过什么烦恼忧愁,虽然已不年轻,举止作派中却有一种天然的稚气,孩子一般的天真和依赖,却又不是矫揉造作,让人见了,忍不住心生怜惜,对她予取予求,百依百顺。
因此诸宫嫔妃都情不自禁,各自取出自己心爱之物来赠给海兰珠做见面礼,娜木钟是一对翡翠蝴蝶并一串大东珠项链,巴特玛是金钏和银手络索各一对,其余诸妃也俱有所赠,无非珍珠玉器,玲珑如意,惟绮蕾与众不同,是一本早已失传的孤本曲谱,珠光宝气,倚红偎翠,顷刻堆满了一桌子。
海兰珠谢礼不迭,命素玛取出所备锦盒来一一还礼,诸妃见每个盒子上都以金锁片镂出各宫名讳,所有嫔妃连同格格们无一遗漏,知道对方礼数周到,早有准备,自是重视尊敬之意,都觉欣喜钦佩,说到底是位格格,真正识大体懂规矩的。
惟有娜木钟却比别人多个心思,私下里向巴特玛道:“别看她们现在笑得开心,改天不知怎么后悔呢。”
巴特玛奇道:“你这话没道理,兄弟姐妹久别重逢,自然开心,哪里有后悔的道理?”
娜木钟叹息道:“说你呆,真就是个呆子。你想啊,大汗那贪新爱花的性子,要是见了海兰珠,还不得纳为妃子才怪。到那时,就是她们姐妹姑侄反目的时候了。”
巴特玛担起心来,道:“果然那样,我们可怎么好呢?”
娜木钟冷笑道:“有什么好与不好?一个绮蕾已经进宫了,还在乎多来一个海兰珠吗?左右这阵子大汗的心思不在你我身上,乐得看她们争个头破血流,我们才来收拾战场呢。”
隔了一日,皇太极率队归来,见过大妃,即往永福宫来。庄妃特意奉上众人所联诗句,大汗见了,果然欢喜,道:“我不在宫里,众爱妃就是要这样彼此和睦,想些消闲解闷的游戏来才好。”又特意指出“天下三分明月夜,一生襟抱未曾开”两句有大志向,说:“倒像我的口气。只是后一句‘无情有恨何人觉’怨气重了些,不过有结尾一句收归到深宫怀君上头来,也就算还好。”又称赞九九消寒图题得别致。
庄妃得意非常,原本还要细说给他哪一句是谁的提意,哪一句当时大家如何批评的,但皇太极早已丢开来,只管执了绮蕾的手嘘寒问暖。问三句,绮蕾只好答一句,悉由亲随侍女朵儿代为回答。皇太极亦并无不喜,仍然和颜悦色地,又叫太监将打赏绮蕾之物送上,果然是一顶作工精美的虎皮帽子,道:“这是我亲手猎的老虎,当地官儿找的巧手女工做的帽子,给咱们未来贝勒的。”
绮蕾谢了赏,令朵儿将帽子收好。
庄妃这方捉空告诉哥哥姐姐现在宫中,又道海兰珠就住在清宁宫里,问大汗刚才可见了没有。
皇太极并不以为意,只摆手道:“等下接风宴上一起见好了。”
庄妃听了,却另有一番心思,因又问道:“我哥哥说起那年送我成婚时曾和十四爷比马,输了半个马头,至今还耿耿于怀呢。这次来,除了给大汗请安送礼外,还想再与十四爷比马,看看有没有长进。不知十四爷随大汗一同回来没有?”
皇太极道:“他另有公干,先我几日回来,已经又出发了,你在宫中没有听说么?”
庄妃大失所望,既担心前线战事,又恨多尔衮薄情,顿时哑口无言。
幸好皇太极并不留意,仍含笑向绮蕾道:“我听礼部说关睢宫已经筹建得差不多了,只等开了春,草木花发,就可以迁进安住了,不如爱妃与我同去游赏一番可好?”绮蕾形容散淡,无可无不可地,命朵儿取了披风来,便与皇太极同去。
庄妃一番殷勤,忙这半晌,然而皇太极匆匆来去,竟连一盏茶也不肯坐下共饮,从头至尾,只顾与绮蕾话旧,眼角也不向她略转半下。这一场冷落,竟比以往逾月不肯临幸永福宫还更加叫人羞愧。想自己枉费一番苦心,将绮蕾约束在宫里居住,原指望可以分一杯羹,吸引皇太极的目光,如今看来,竟是全盘皆输。皇太极在永福宫出出进进,眼里只有绮蕾一个人,自己偌大个人站在他面前,竟好似透明一般;现在已是这样,日后绮蕾搬进关睢宫去,自己岂非连大汗的面也见不到?
又想多尔衮既然回过盛京,又明知皇太极不在宫里,竟然不肯与自己见上一面,便连句告别的话也没有,真也薄情得很,因此一腔情怀冷落,满腹相思成空,顿时郁郁起来。自觉进宫以来,明争暗斗若许年,大事小战经了不少,竟数这一遭输得最为彻底,简直不消一兵一卒,已经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同样是女人,绮蕾就这般受人怜宠,自己就如此微不足道,情何以堪?她大玉儿绝不是轻易认输的人,只要她自己不认,谁敢宣布她输?
第40节 谁是大汗最爱的女人(4)
虽然表面上声色不动,然而一场紧锣密鼓的备战号角已经在内心吹响,大玉儿慢慢地握紧了拳头,她知道,一场真正的战斗,这就要开始了。
恰时丫环报说大妃娘娘亲自送海兰珠格格搬过来了,大玉儿忙迎出门外,果然见哲哲携着海兰珠的手过来,迎春并素玛带着三四个丫环捧着些包裹妆镜跟随其后,俱是海兰珠日用之物。大玉儿忙命忍冬接过来,寝帐被褥早已准备妥当了的,便将海兰珠的衣物妆饰一一收拾整理。
哲哲道:“大汗刚才打个转儿就说要往永福宫来,我本说带珠儿过来拜见的,怎么他倒又走了?”
大玉儿冷笑道:“大汗么,他哪里呆得住?早和绮蕾逛关睢宫去了。”
哲哲蹙眉不喜,悻悻道:“他会逛,难道我们是不会逛的?迎春留下帮忍冬一起收拾吧,我们几个都站在这里,帮不上忙,又转不开身。珠儿来了几天了,光忙着说话,都还没好好走走看看,这会子反正无事,不如也逛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