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妃忍着没有呼痛,只平静地望着皇太极,一字一句地说:“真相是洪将军降了您,这才是最重要的。”
“什么?”皇太极一窒。
“结果最重要。至于用什么办法劝降,又何必细问?”
皇太极松了手,连退几步,惊愕地看着庄妃。这个自己同床结发十八载的女人,他觉得就要不认识她,是她成长得太快,还是,他根本从来就没有看清过她?
她是这么美,成熟娇艳,正是一朵花开到最盛的时候,身体每一寸肌肤每一块骨骼都发育得匀称妖娆,浑身向外散发着一股逼人的女性魅力,只有瞎子才会看不见她的美,只有石头人才不为她心动。
可是,自己就是那样一个明目的瞎子,心软的石头。只为,自己的眼里只有皇权,只有战争,只有逐鹿中原的霸气和斗志。是的,结果最重要,他太沉迷于胜利的喜悦,太在乎胜利,于是,忽略了许多细节,忽略了眼前这个女人的美丽,更忽略了她的心机,她非同寻常的胆识和手段,以及毫不逊于自己的强大野心。
一个女人的身体是她最原始也是最强有力的武器,如果她不能用它来降服自己,至少可以用它来降服敌人,继尔,以降服的成绩来赢得自己的信任与重用。
归根到底,自己还是败在这女人的原始武器之下,通过洪承畴的被打败而间接被打败了。
当他嘉奖着她的成功的时候,其实就是彰扬自己的失败。
是失败,更是耻辱!只要是男人都不能忍受的耻辱!
蓦然间,许多往事撞上心头,围绕着庄妃所发生的一切意外:绮蕾的流产,睿亲王妃的死,八阿哥的死,九阿哥的早产,多尔衮形迹的可疑……难道……一阵心悸,皇太极忽然抚住胸口,一口鲜血喷出。
腥红的血,夹着参汤特有的气味,喷溅在床帏上,艳如桃花。
又是参汤。他忽然明白过来:“你没有给洪将军喝参汤,却给我了!好!玉儿,玉儿……”
他的话没有说完。他死了。
庄妃亲手为他除去外衣,将他的尸身平放在床上,然后,才打散自己的头发,惊惶地叫喊起来。
第100节 坐拥天下称王称后(1)
皇太极死了。死于心肌梗塞。享年五十二岁。
太医含含糊糊地说,这是由于房事用功太过的缘故,一时血气上涌,抵挡不住,遂使心悸而死。其死状,与当年的睿亲王妃如出一辙。
也有的说,皇太极这一向就有头昏晕眩的症状,并不是突然病发。不过是今儿在睿亲王府喝了酒,原本兴奋太过,几下里凑成一处,遂使血气奔涌不调而致命。
总而言之,皇上驾崩了,在史书上留了一笔“无疾而终”。并在庄妃的床上,以自己生命的终结完成了这女人后宫争宠战最后的胜利。
最完美的胜利——皇太极死在她的床上,还有谁能比她更彻底地拥有他呢?
男人的身体,男人的生命,还有,男人全部的思想与爱恨——他在生命最终念着她的名字死去,念得切齿铭心,无论,那是不是为了爱。
后宫嫔妃哭得死去活来,那哭声中的意义复杂非常,有嫉妒,有惊慌,有真正的伤心,也有虚浮的窃喜——改朝换代的时候到了,谁知道谁会登基,谁知道谁会得势,谁知道谁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呢?
豪格之母、继妃乌拉纳喇氏的身份忽然前所未有地重要起来,东西侧宫妃子一天三遍地前往请安,聚会得比五宫尤频。人们纷纷议论:自古至今,皇上死了,都是太子继位。皇太极虽然没有立过储君,可是长者为尊,豪格自是理所当然的太子呀。
她们的猜测倒也不是空穴来风,前朝关于豪格继位的传言的确风传日盛,尤其以两黄旗为首,都歃血盟誓:认为豪格是先皇的大贝勒,又是战绩彪炳的肃亲王,历年来南征北战,功绩赫赫,由他继承帝位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并打出了“父死子继,立嫡立长”的旗号来,拥肃亲王豪格为帝;
但是两红旗的将士一致提出:早在奴尔哈赤时期,代善就曾一度摄政,如今非常时期,非德高望重的礼亲王不足以服众;
阿济格与多铎则带领两白旗强烈声援他们的兄弟多尔衮:当年奴尔哈赤临死,曾遗命大贝勒代善继位,而后传给多尔衮,却被皇太极夺了先机。如今皇太极驾崩,帝位难道不该还给多尔衮吗?
这种说法也得到了代善本人的赞同。他在这个多事之秋里不避嫌疑,私访睿亲王府,禀烛夜话,老泪纵横:“多尔衮,我欠你母亲一个人情,十几年来,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让我不能安心。况且,当年先帝驾崩,也曾经命我继位,等你年长后再传位于你,现在,你既然有意夺回王位,我自当全力扶持,与你共进退,以慰你母亲在天之灵。”
帝位之争渐渐升级,索性连奴尔哈赤时期的疑案也一并被重新翻出来,大福晋的惨死被人一再提起,皇太极与小福晋德因泽矫旨另诏窜位登基的隐秘也揭穿了,这叫两黄旗的人怒不可当,纷纷指责两白旗对先皇不敬。
然而到了这种时候,谁又顾及得到敬与不敬这样的小事呢?倘若多尔衮登了基,他就是天之骄子,又需要敬谁去?
黄旗的人因此意识到,如果真是多尔衮登基,那么首先发难的一定是自己人。多尔衮已经恨死了皇太极亲领的两黄旗,他已俯首称臣这么多年,一旦得势,怎么可能饶过自己呢?
这已经不是帝位之争,而是生死之战。两黄旗的人因此更坚定了拥戴豪格的心,口口声声要辅佐皇太极的正宗嫡系登基,而决不许皇权旁落。他们看得清楚,礼亲王代善已经一面倒地站在了多尔衮那边,他虽已年迈,但是资历老、地位高,手中仍握有两红旗的实力,他的支持与反对可以直接左右事态的发展。单以两黄旗的力量是不足以与多尔衮抗衡的,他们要想继位,必还得争取更多的声音,同等的支持,那就两蓝旗。镶蓝旗主郑亲王济尔哈朗是努尔哈赤的侄子,虽然他不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但他的向背却对各派系有着重大影响,也是惟一能与礼亲王代善同重量级的人物。因此豪格与他的亲信,在这段日子里频频私访郑亲王府,忙得夜以继日。
按照朝规,初十日一天,王公大臣俱持斋戒,诸王率固山额真每早往灵堂哭临一次,凡此七日,十三日之内举国禁止屠宰。然而这些都只是一个形式,诸旗主亲王最关心的,仍然是帝位之争,而争论的焦点,渐渐集中在大贝勒豪格和十四爷多尔衮身上,双方旗鼓相当,各不相让,渐成水火。
一场八旗混战势在必行,一触即发。
然而就在这个晚上,庄妃大玉儿又一次锦衣夜行,偷偷潜入了睿亲王府。没有丝毫寒暄过渡,她只用一句话就击败了多尔衮:
“不要争位,把皇位让给福临吧,他是你的儿子!”
无啻于焦雷炸耳,多尔衮被击得晕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福临,是你的儿子!”大玉儿一字一句,不容置疑,“多尔衮,你算一算日子,福临是你的儿子!我是在怀了他之后才邀请皇太极临幸的,就是为了掩盖怀孕的事实。”
多尔衮不能相信。可是又不能不信。他想起了那年端午朝堂上代善的代妃上疏,他听说过那份奏章,当时已经猜出是大玉儿的手笔,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志在必得地争宠邀恩。记得后来他当面问过她的,可是她笑而不答,只神秘地说将来会让他知道的。
原来事实是这样。她所以那么苦心竭虑地求得皇上一夕之恩是因为她怀孕了,怀了自己的儿子福临!自己有儿子了,那就是九阿哥福临!福临是自己的儿子!自己亲生的儿子!
多尔衮渐渐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接着喜悦之情就像波浪般地一浪接一浪地奔涌而来,他抱住大玉儿叫道:“你说的是真的?福临是我的儿子?是你给我生的?”
大玉儿幸福地笑着,重重地点头:“是的,是我们的儿子!他长大了,就要当上皇上了!”
他要当皇上?多尔衮冷静下来,迟疑地看着大玉儿:“你要我拥福临当皇上?”
“是的,这是最好的办法,也是最可行的办法!”庄妃一字一句地分析给他听,“如果你坚持要当皇上,虽然不一定不可能,但是两黄旗的人决不会轻易罢手,结果势必两败俱伤。然而如果你推福儿做皇上,他也是皇太极嫡子,那么两黄旗的人就无由反对。代善的两红旗是你这边儿的人,当然也不会反对;而我已经求准了姑姑,届时她会站出来说话,下懿旨立福临为帝的,虽然她已是先皇之后,然而到底也有些份量,何况我们科尔沁家族的人也不会等闲观之,这样,方方面面都没有足够的理由来反对福临登基,帝位之争便可以兵不血刃地解决,岂不为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