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愿时光停留,不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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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山高三千尺,上产雪莲,其状如平地莲花,色白或红,花大如碗,大可一尺,长茎直立,根部肥大……」
谈豆豆照着天幕县志的记载,拿笔在纸上描绘出雪莲的样子,画着画着,脖子压得有些酸了,便抬起头来转动头颅。
转了两圈,竟感到晕眩,她忙闭起眼睛,休息片刻。
再睁眼,只见眼前的书架像一座座高耸的楼阁,密密排迭而去,一重又一重,挡住了四周窗边的光线,数以万计的书籍静静躺着,若无人去翻阅,便是一百年、两百年躺在那儿,美其名是为了维护皇室藏书,不能轻易让外人进入翻阅破坏,其实却是让书本孤寂地睡着,没有机会展现出字里行间多彩多姿、充满生命力的丰富内容。
好安静。她扫视庞大的书架,心底涌起一股惯有的莫名恐慌……她立刻用力摇头;太阳快下山了,她得争取最后的光阴。
再看她画的那朵雪莲,她拿起簪子搔搔头,十分不满意,心中正苦恼,突然记起不久前看过的灵溪县志。
「哎呀,天幕山有一半在灵溪县呢,记得他们的县志有图……」
她跳了起来,跑到书架搜寻,仰头张望,果然见到灵溪县志跑到最上层近屋顶的架子上了。
真是奇哉怪也。每回她看完书,一定会放回原处。她不高,所以只先拿她高度所及的书籍,可每当这个架子看完后,整个架子的书就会自动往上移,上层的书也会移到她伸手可及的架子,她百思不解,这是哪来的五鬼搬运法呀?
犹如她不解的,御书房前的莲花池每隔几日必然出现新品种,起初她以为是花匠所为,便喜孜孜地唤太监移植回去,小心照养,有经济价值的就吩咐花匠再广为种植,这才发现花匠根本没有闲工夫天天换品种。
宁寿宫都快变成莲花宫了,一室荷香,清爽宜人。
要猜不难,那是有个常在宫中出没的人知她爱莲、爱书……
她没空猜,也不想猜。哼哼,敢丢弃她帕子的无礼小子绝不值得她浪费心思。
左右没看到梯子,她便左手掀起裙子,右手抓住木头架子,左脚踩上第一层书架,再飞快地抬起右脚踏上第二层书架。
喀喇一声,她右脚顿时踩踏不稳,情急之下便以手臂使劲攀住上层书架的边缘,然而这一使力,变成了上头又是喀喇一声。
「下来!」雷吼声和急促脚步声传来。
「哇啊!」来不及了,双手攀住的书架板子从中断裂,她掉了下来,还没来得及感觉疼痛,架上书籍便纷纷砸落她的头顶、身上,接着厚实笨重的木架也垮裂开来,直直倒下……
她无从躲避,甚至来不及以双手保护头部,只能惊骇得闭起眼睛,让那重重的大架子朝她压下来,呜!天亡我也!
碰!咚!书本横飞,木块散落,烟尘扬起,山崩也似的震动很快归于平静,夕阳斜射而入,百年灰尘久久不散。
好闷!谈豆豆用力喘气,丝毫动弹不得,唔,她快被书压死了啦!
不对啊,书怎么会怦怦跳,摸着还有热度呢。
她不是被书架压住,而是被压在一个剧烈起伏的烫热胸膛下面。
她慌张地张眼,便对上了一双深邃的……哇吓!毒龙潭?!
「你你你……」她说不出话来,木头马怎会出现在这里?
「妳有没有受伤?」端木骥急急问道,一边转过身,右手一扬,挥开了压在他背部的木架和书本,这才抱着她一起坐起身来。
「我我我……」谈豆豆惊魂未定,只能倚靠着他簌簌发抖。
端木骥沉着脸,双手扳动她的肩头,快速地察看她身体前后左右,还很不敬地动手动脚,捏了捏她的手脚骨头。
「痛……」她咬着唇瓣,眼眶泛出泪光。
「哪里痛?」他紧张地询问,手劲放缓,小心而轻柔地抚摸她裙下的脚骨,试图摸出断骨之处,以免误触,造成更严重的伤势。
「不要摸……」她微弱地喊着。
「我看了。」情况紧急,他只能去掀她的罗裙。
「屁、屁股痛啦!」她叫了出来,及时阻止那只大手。
屁股痛?端木骥停下动作,一见到她那奔流而出的泪水,所有紧绷担忧的情绪也随之卸下。瞧她还能瘪了小嘴,流露畏缩的眼神,委屈地缩着手脚,像个小娃娃似地呜呜啼哭,看来只是受到惊吓,并无大碍。
想是方才摔落时跌疼了,唉!他早该阻止过度好动的她。
「好了,不痛了。」他将她抱起放在大腿上,好让她摔疼的屁股有个软绵绵的舒适椅垫,再搂她入怀,出声安慰道:「都没事了,别怕。」
抱着小太后,望着满地狼藉,听到自己嘴里吐出令他都要起鸡皮疙瘩的安慰言语,端木骥只觉得这一切荒谬至极,令他啼笑皆非。
难道这年头辅政王爷还得兼皇太后的奶妈吗?
然而,怀里人儿仍在轻轻颤抖,脸蛋也压在他胸前哭泣,既是温香软玉,亦是我见犹怜,他不觉将她搂得更靠近自己,伸手轻拍她的背部。
鼻间漫溢着她的发香,那是他所熟悉的莲花清香,气味一如那个小巧的香包,淡柔的,轻盈的,若有似无,缈然且抓不住的。
此刻,他不但抓住了这气味,甚至可以埋首于整个香气氛围里尽情吸闻,任那清香不绝如缕地钻入他的五脏六腑里,彻底涤清了他两个月以来的烦躁不安。
手指缝里滑过她丝缎般的柔顺长发,他心头也涌起一抹柔意。
「还哭呀?」但他还是改不了那凉凉的语气,笑道;「妳又没断手断脚,干嘛哭得这么伤心?」
「呜,我怕见不到爹了……」她哽咽着,很压抑地啜泣道:「爹很疼我,我死了他会伤心的。」
「老祖宗福大命大,死不了的。」
「呜,我不想死啊,我才不要跟老皇帝埋在一起。」
端木骥心中一凛,猛然睁眼,这才发现自己脸颊竟然贴在她的头顶,仿若亲吻她的头发……差点就吻到她额头了。
他陡然直起身子,僵硬地将她推开一尺,但仍让她坐在大腿上。
一切到此为止。他不会再逗她,也不会再见她。
他收敛起眼里的柔光,抿住了嘴角。
「启禀皇太后,如果没事的话,臣要走了。」
「呜?」谈豆豆让他推开,神识犹恍恍惚惚的。
不是还靠着一个温暖的枕头吗?怎么不让她靠了?她扁了扁嘴,还想倒下去,却让一股无情的强硬力量给推了开来。
她抬起泪眸,见到的是一张冰冷僵硬的脸孔,那见了她就会扬起的嘴角紧紧抿住,好似不想说话,总是充满笑谑意味的毒龙潭也成了一潭死水,完全不和她的视线接触。
他推开她?她茫然张望,视线从乱七八糟的地面移回那张绷得可以打鼓的俊脸。好奇怪喔,为什么他们会坐得如此靠近?近到她都可以数清他下巴的点点须根了。
吓!她猛然往后一跌,屁股着地,立刻痛得龇牙咧嘴。
痛得好!她总算清醒了。
天!她一定是摔昏头了,否则怎会像个孩子似地坐在他的大腿上,还糊里糊涂地跟他哭诉她也不记得的话!喝!他早该推开她了,就算他不推,她也会奋不顾身跳开他的。
可为何……他那急欲划清两人界线的推离力道让她觉得很难堪呢?就像那日在骑射场上,他刻意丢下帕子,漠视她的好意,她只能独自承受这份被排斥的孤凄之感……
她还求什么?她又童一望什么?她只能无欲无求,深锁自己的心。
「臣告辞。」端木骥迅速起身。
「这些书怎么办?」谈豆豆抬起头,着急问道。
「太后损毁藏书楼的典籍,臣也不知该怎么办。」
「书破了,得找来高明的补书匠。书架倒了,也要重新钉好。」
「请太后传唤内官监的总管太监,他会想办法找工匠。」
「这木头朽坏了,这才承受不住我的重量,得找好木头……」
「这种琐事不必跟臣商量。」端木骥转身就走。
「等等!」那过度冷淡疏离的口气让谈豆豆微恼,她都痛得爬不起来了,他就不会扶她一把吗?天已经暗了……
「请问太后还有事吗?」
「你,呃……」她没胆厚脸皮要他扶她,话到嘴边说不出口,眼里却瞧见他凌乱的衣衫,这才惊觉他是以肉身挡住倒下的书架,密密实实地护住了她,他……他救她?还哄了她?
「那个……嗯,你……」她还是支吾着,脸蛋不争气地泛起浓浓的红晕,总算说道:「你还好吧?」
「托太后的福,臣安好。」他更是刻意忽视她的问候,以最冷硬的语气道:「臣还请太后自重,妳身为皇太后,应是母仪天下,为天朝妇女典范,不是给妳耍任性的机会。」
「我哪儿任性了?」她坐在地上,不解地反问回去,一颗心又因他淡漠的教训口吻给刺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