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如何,冷宫主答应交换人质,也算是得我们所愿。”水坛主温声道。“就请教主安排适当人选,护送月姬至五里坡,换回赎金。”
封无极不吭声,袍袖一拂,转身背对众人。
“教主莫非有所顾虑?”风坛主见状,挑眉问道。
“教主是担心其中有诈吧?”上坛主猜测。“不如这样,由属下率领几名好手,在该处土遁埋伏,伺机而动。”
“就是这样!”右护法大声叫好。“有上坛主亲自坐镇,还怕明月宫的人玩什么花样吗?”
“确实是好主意,就让上坛主率人先行在五里坡埋伏吧!”其他几人也同意。
见大伙儿都赞成,土坛主上前一步,躬身请令。“教主,请下令!”
封无极仍是沉默不语。
“教主?”
他蓦地旋过身,双眸炯炯,清锐慑人。
一干人都被他看得心跳一突,顿时惊慌失措。
“教主……莫不是有何想法?请说,属下们自当为您分忧解劳。”
“不必。”他冷声道。“来人,送上纸笔!”
送纸笔?教主究竟想做什么?众人面面相觑。
只见他拿起毛笔,草草挥毫,接著使个巧劲,纸条平平朝左护法飞去,后者俐落地接住,低头一瞧,大惊失色。
“怎么啦?左拐子,你脸色怎地变得如此难看?”右护法好奇不已,凑上来瞧了瞧,脸色也骇然大变。
这下,其他四大坛主也忍不住了,纷纷凑过来看。
只见纸条上潦草的一行字──
五里坡之约作废,菲菲已是我的人,将择日迎娶,不另通知!
落款则是“封无极”三个字,力透纸背,霸气十足。
“菲菲?谁啊?”脑筋最直的火坛主摸不著头脑,茫然问。
几双眼睛同时转向他,受不了似地大翻白眼。
“干么这么看我?”火坛主两道粗眉拧成跟他脑筋一样的直线。“难道你们不想知道谁是菲菲吗?”
抽气声此起彼落,瞪著他的目光更加不屑。
他火了。“不然你们倒说说看,菲菲是谁?”
“笨蛋!还会有谁?”右护法咬牙暴吼,几乎想伸手掐这鲁钝莽夫的颈子。“当然是月姬!”
“什么?”火坛主一愣,半晌,总算开窍了,慢半拍地惊喊。“这意思是……教主打算和那丫头成亲?!”
众人不语,惊疑不定的视线凝定独自站在教主座椅前方的封无极。
他依然是面无表情,只是冰封的眼潭里,隐隐跳跃著一簇灼热的火苗。
***
这几日,天魔寨里似乎很热闹。
不知大伙儿忙些什么,镇日总听见脚步声进进出出,偏偏经过她房外时,那些人都会自动噤声,不发一语,教她也无法从他们言谈之间猜出端倪。
她问燕儿,燕儿只说教里有要紧事,不肯多言。
或许是因为她是外人,不方便说吧。
一念及此,月姬轻轻叹息,不知怎地,胸口一阵寥落。
虽说她在此地盘桓了半月有余,教众们待她也从原先的恨之入骨,到逐渐以礼相敬,但说到底,她毕竟还是个外人。
等娘正式派人送来赎金,她便会离开这里,与这些人再不相干。
心窝莫名地揪疼起来,月姬默默咬唇。
奇怪,想到将离开,她竟不是满腔愉悦期盼,反倒感到浓浓的失落与不舍。
她究竟怎么了……
“月姬姑娘!”燕儿爽朗的嗓音乍然响起,唤回她迷蒙的思绪。
她定定神,微笑面对房门口。“你来了,燕儿。”顿了顿,仔细分辨另一道跫音──有女子的悠缓,却不如年轻姑娘轻灵。“这位大娘是谁?”
“你听得出来?”燕儿又惊又佩服。“这位是林大婶,她手工极巧,教众们的新衣都是她领著姑娘们裁缝的。今儿我带她来,是专程给你量身的。”
“给我量身?”月姬愣了愣,先转向林大婶,笑著问候一声,接著问道:“为何要特别为我裁制新衣?”
“这是教主的命令。”林大婶笑道,迳自走上前。“月姬姑娘请起来,让老身为你量尺寸。”
月姬站起身,平举双臂,由林大婶拿著量尺测量,秀眉却轻颦著。“燕儿,封教主究竟为何要这么做?”
燕儿不吭声。
月姬蓦地灵光一现。“是不是因为教中最近有何大事?跟你们最近忙的事有关吗?是不是某种祭典之类的,你们教主想邀我参加?”
“这个嘛……也可以算是那样吧。”燕儿并不正面解释。
月姬疑惑更深。“究竟是怎么回事?燕儿,为何你不肯跟我说明白?”
“不是我不说,是教主的命令。”燕儿语气很为难。“详细情形请你直接问教主吧,我们底下人不方便随便说话。”
两人交谈之际,林大婶也手脚俐落地为月姬量好身,事情办妥,燕儿送她出去。
月姬悄悄来至窗前,屏气凝神,侧耳倾听。
“燕儿,你说这衣裳上绣些什么花样好?”虽然林大婶刻意压低嗓音,她仍是听得清清楚楚。“花样太繁复,我怕费时,赶不上教主大婚之日,可花样太简略,又好像配不起月姬姑娘那样出众的一个人物。”
“没关系的,我瞧简单一点更好,月姬姑娘本来就是个淡泊的人,你没看她平日连胭脂水粉都不上的吗?”
“说得也是……”
两人渐行渐远,说话声也几不可闻。
月姬茫然对著窗外,双手紧握窗框,身子一阵一阵,不可自抑地颤抖著。
封无极要成亲了!
对象……是谁?
第8章(1)
夜深人静。
封无极回到自己居住的院落,步履习惯性地踯躅。
她的窗扉半开,而她坐在窗边,雪白的脸蛋在月光掩映下更显得皎洁可人。
她并没有看些什么,他知道她看不见,但奇异地,他却觉得她好似正瞅著他,用一种幽怨寂寞的眼神。
他的心狂跳。
她为何幽怨?为何寂寞?为何在如此夜深的时刻,还在窗前徘徊不睡?
春寒料峭,要是染上风寒,可怎么办好?
封无极蓦地拧眉,大踏步来到她窗前,隔窗与她相对。
她自然听见他了,仰起头。“你回来啦?”
他瞪她。“这么晚了还不睡?”
“我在等你。”她轻声细语。
“等我?”
“嗯,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他沙哑地问,炯炯有神的眼更仔细端详她,她轻颦的眉宇,似乎比方才又更忧郁了。
“你要成亲了是吗?”她低低地问。
他猛然一震。“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她淡淡牵唇。“是什么时候?为什么不跟我说?”
他哑然,一时狼狈不堪。
“那位新娘子是谁?是……芙蓉姑娘吗?”
“什么?!”听见她如此问,他惊疑不定,眼神变化万千。
“你要跟芙蓉姑娘成亲了是吗?”她幽幽地问道。“可你又何必瞒著我?虽说我不是天魔教的人,但我也会和其他人一样,诚心祝福你的。”
“你……要祝福我?”他咬牙切齿。
“你不希罕吗?”她误解了他的意思。“可你若不希罕,又何必邀我参加婚礼?”
他瞪她。“我邀你参加婚礼?”
“难道不是吗?你命人为我裁制新衣,不就是为了让我在婚礼上穿的吗?”
“我是……打算让你在婚礼上穿。”他绷著下颔,双手掐握成拳。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想我穿自己那件白衣裳就行了,最近天候温暖许多,穿那件也就够了。”
“你──”他又惊又恼,说不出话来。
她感觉到他的愤慨,却只是倔强地咬唇。“我很抱歉拒绝你的好意,不过真的不需要贵教为我裁制新衣,太麻烦了。”
麻烦?这就是她的解读吗?天魔教为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多此一举?
她就非要如此与他们划清关系不可吗?连一点好意也不肯受?
她……说到底,还是厌恶他们吧?
“衣裳是为你做的,容不得你不穿。”他冷冷地、一字一句从齿间迸落。
“为何非要我穿不可?”她似乎也恼了。“我不想穿。”
“为什么不?”
“我……”芳唇轻颤,似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总之你非穿不可!”
“为什么?”
“因为那是嫁衣!”他蓦地暴吼出声。“因为那天的新娘子就是你,你别想拒绝!”
她怔住。“你说……什么?”
“我说你就是新娘。”他阴暗地瞧著她。“你就是我要娶的女人。”
事已至此,他也不想再瞒了,索性摊牌,她要鄙夷他,要瞧不起他,都随她便,反正他就是要定她了!
“那芙蓉姑娘呢?”她惊问。
“我给了她一笔钱,派人护送她回老家安顿了。”
“你……真的要娶我?”
“不错。”
“你──”月姬震惊难语,原以为他要娶的是别的女人,没料到竟是她自己,更想不到他一直将她蒙在鼓里。“你怎能这样做?你问过我的意思吗?跟我爹娘提过亲吗?他们不会答应的!”
“我当然知道他们不会答应。”封无极冷著脸,语气也阴沈。“你们这些自认为名门正派的人,怎会容许自己和邪教妖徒扯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