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不怕人家说你欺负一个瞎了眼的丫头,就动手吧!”封无极冷冷说道。
“什么?!”
众人闻言大为震惊,就连右护法握剑的手也不禁一颤。
“你是个瞎子?”他瞪视月姬,近乎气急败坏地质问。
她胸口一缩,黯然点头。
“你他娘的居然是个瞎子?!”右护法哇哇叫,又是气恼,又是不敢相信。
“一个瞎眼丫头居然也能接你五、六招,我说右驼子,你功力是不是退步了啊?”左护法凉凉接口。
“你说什么?嗄?我功力退步?”右护法脸色铁青,超难看。“左拐子,有种咱俩来过招,看是谁功力退步!”
“随时奉陪。”
“来就来!怕你啊──”
“都别说了!”照例又是封无极才能镇得住剑拔弩张的两人。
左右护法乖乖闭嘴,不爽地互瞪。
火坛主上前一步,主动请命。“既然教主怀疑这丫头背后另有高人,就让属下我来审问她吧!”
“对对对,就让火阎罗来逼供吧!”其他人都赞成。
火坛主,外号“阎罗”,负责掌管教规,刑求功力一流,什么稀奇古怪的酷刑都想得出来。
教内一群家眷孩子,最怕的就是这位阎罗叔叔了。
“只要教主将这丫头交给我,属下保证半日内便让她如实招供。”火坛主恻恻地阴笑。
“……你打算怎么做?”封无极语音沈涩。
“就算是个瞎眼的丫头,也难免注重自己的外貌,待属下拿火钳在她身上烧几个大洞,若是再不肯招,就在她脸上烫一朵花……”
“烫花做什么?要烫就烫只大乌龟!”右护法出主意。
“人家好歹也是姑娘家,烫只王八太过分了吧?”左护法反唇相稽。
“你就是非要跟我作对,是吧?”
“是又怎样?”
“你──”
“够了!”封无极蓦地从主座上起身,袍袖一拂,朝老是针锋相对的左右护法瞪一眼,逼得他们不敢说话,然后冰冷的目光二扫过众人。“不许刑求,不许动她一根汗毛。”
“为什么?”众人失声抗议。
是啊,为什么?
封无极嘲讽地自问,为何他在听见火阎罗打算在她身上烙印时,胸臆会猛然升起一股焦躁,几乎想咆哮怒吼?
他不要下属们动她!不想她受到任何伤害……
“我考虑过了,就算杀了这丫头又如何?死去的弟兄们也活不回来了,不如拿她的命跟明月宫交换一些金银财宝。”
“金银财宝?”
“你们应该都不晓得,其实这丫头是明月宫主冷枫的私生女,若是以她的性命做要胁,相信冷宫主不敢不从。”
她是冷枫的私生女?
听到这消息,众人大感意外。
“怪不得呢!”土坛主眯著眼发表评论。“冷宫主会那么大张旗鼓地为她招亲,原来是偏袒自己的女儿啊!”
“大概是怕瞎了眼的女儿嫁不出去,所以才编了个她才色过人的谣言,还附带乾坤剑法当嫁妆……哼哼,说来这个冷宫主挺会拨算盘的嘛!”
刻薄的评论听得月姬芳心一缩,她强忍住,维持平静的表情。
不管这些人要如何嘲笑她、讥讽她都好,只要能保住一条命就好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能有一线生机总是好的。
她扬起头,苍白的容颜面对封无极的方向──
只是,他为何要那么千方百计地保护她呢?
***
封无极将月姬安排在教主专属的房舍里,命人收拾了边角一间清静的厢房,并指派了一个贴身侍女给她。
“没什么事的话,你尽量待在房里,若是想透透气,就让燕儿陪你去花园里逛逛,不要一个人随意走动。”
他站在房里,一面看她慢慢摸索著走动,熟悉房内的摆设,一面沉声交代。
“嗯,我知道。”月姬微微一笑。
封无极一窒,短暂失神。“我交代过燕儿了,她会好好服侍你,有什么需要你就跟她说吧。”
“嗯。”
“燕儿脾气好,她不会对你怎样,但其他人我可不敢保证,你千万别去招惹他们。”
“放心,我不会的。”她又是一个恬淡的浅笑。
他咬了下牙,奇怪她的笑容似乎对自己有某种影响。“你就在这儿安心住下吧,等你娘送来赎金,我自会放了你。”
她点头,粉唇微微分启,似是欲言又止。
他注视她。“你想说什么?”
她又犹豫一会儿,才缓缓启齿。“为何变成要求赎金了?”若是只要赎金,不必千里迢迢将她掳回天魔教,可见这并不是他最初的打算。
“而且一般习武的人,最看重的应当是武功秘笈吧?”她继续追问。“为何不要求我娘给你乾坤剑法的要诀?”
他冷哼一声。“你也未免太小瞧我了吧?我不希罕什么乾坤剑法。”
“就算不希罕乾坤剑法,明月宫还收藏有许多其他武功秘笈啊!江湖上人人都想要的。”
“我不要。”他简短地回应。
“你不要就罢了,难道连你那些属下也不想要吗?”
“他们并不贪心。”
不贪心?
月姬一怔。这与她认知的完全不同啊!
“天魔教不想一统江湖吗?”她试探地问。
浓眉一挑。“什么意思?”
“天魔教这几年亟欲扩张势力,难道不是为了武林盟主之位吗?既然如此,为何不──”她蓦地顿住。
为何不好好利用这次机会?若是能一举打倒明月宫,将明月宫收编于天魔教麾下,可是如虎添翼啊!
只是这话,她不该说的,说了便好似提醒他还有这条路走,虽然她实在想不透他为何不那么做。
可她不点明,他却已了然于胸,方唇似笑非笑一撇。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利用你探知明月宫的弱点,或至少让冷宫主绑手绑脚,好趁此扩张天魔教的势力吧?”
她默然。
“你会坦白告诉我明月宫的弱点吗?”他问。
“不会。”
“既然如此,我何必多此一举呢?”
“至少你可以刑求我啊!或许我真会招认──”
“你是怎样?嫌自己命活太长吗?”封无极厉声打断她,脸色一沉。“你就那么希望被刑求吗?你以为火阎罗说要在你脸上烫一朵花,是在说笑吗?”
“我──”她一窒。对啊,她在说什么?竟然教自己的敌人刑求自己?
“你已经瞎了眼了,要是脸上再遭火纹伤,就真的别想嫁出去了!”他语气忿然,竟似有几分焦躁。
她顿时怔忡。他这是在为她担忧吗?
“那又如何?”
他拧眉。“什么?”
她深吸口气,逼出沙哑的嗓音。“我出不出得了阁,干你……何事?”
他一愣,瞠视她虽然盲了,却清澈到恼人的秋水双眸。
她感觉到他的目光,颊色绯红,娇唇羞怯地颤动著,好不容易才开口。
“你是因为不想让他们刑求我,才提议拿我去换金银财宝吧?你……为何要如此袒护我?”
袒护?他袒护她?!
一股恼意陡然在封无极胸口流窜。他哪里是袒护她了?他只是……只是……
“你误会了!”他粗声反驳,神情掠过一丝她看不见的狼狈。“我不是想保你,只是需要银子!”
是吗?她无声地微笑。
而他看著她那若有所思的微笑,更恼火了,蓦地伸手掐住那教他气煞的红唇。
“你究竟是哪来的胆子敢这样对我说话?你难道忘了站在你面前的男人是谁吗?”他可是江湖上闻风丧胆的魔头。
“我当然……记得。”她闷声说道。“只是……”
“只是怎样?”
只是她能察觉,在他身上除了一股咄咄逼人的危险气息外,还融合著另一种微妙的情感,一种压抑的、对她特别的心软……
“我不怕你。”她细声低语,脸颊愈发嫣红,一时之间,竟显得娇艳欲滴,容色照人。
他乍然抽气。
又来了!
那恨不得狠狠蹂躏她的男性欲望又来了,他约莫是太久没碰女人了,也许今夜该让芙蓉来服侍自己……
他低咒一声,强迫自己克制住下腹的饥渴,放开她,头也不回地走人。
留下她怔傻地站在原地。
***
第4章(2)
她不怕他这件事,很令他困扰。
不,该说她整个人都令他困扰。
这天早晨,封无极倚在一棵粗壮的树下,远远地看著月姬坐在花园亭子里,燕儿端了杯茶给她,她接过,回了一个清澈无比的微笑。
他胸口陡然一震。
她的笑,就如同她对他的不惧不怕,都令他心神不定。
是因为看不见,所以不怕吗?
封无极皱眉,思索著她和旁人的不同──一般人,只要听到他名字,便忍不住面色惨白,再看到他戴著半张鬼魅面具的脸,三魂七魄也跟著飞走一半。
而摘下面具的他,甚至更加可怕,就连从小生长在这座山寨的孩子,初次见到也要骇得嚎啕大哭。
所以他很少在人前摘下面具,只是在寨里,他戴的面具会温和一些,通常是白色的,不带任何表情。
但孩子们依然不敢亲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