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萧妍一怔。
“姊姊,你料到了所有的事,惟独有一件你却猜错了——你只能折磨他,却无法折磨我。”
“什么?”她眉一横,“我不能折磨你?难道你不爱他吗?难道忆起了父母之死,你不伤心吗?难道与他相爱却不能相守,不是对你的折磨吗?”
“如果我记得从前的一切,的确会很痛苦,可是,姊姊你忘了吗?”蓝娇蕊嘴角轻翘,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我失忆了,从前所有的事我都不记得了,甚至连父母的长相都记不起来,又怎么会为他们的死伤心呢?”
“你……”萧妍大骇,“你说什么?”
“听著你们说从前的事,就像在听别人的故事,虽然在道义上,我应该为父母之死伤心,可我就是伤心不起来呀!”她耸耸肩,“我也知道这样很不孝,但失去了记忆,又有什么办法呢?”
“你怎么可能想不起来?!”萧妍不由得跺足大嚷,“怎么可能一点也想不起来?你想故意气我吗?你以为我这么好骗吗?”
“我那天没有杀死花亭风,就是最好的证明。”蓝娇蕊假装叹一口气,“假若我真的记得一切,我就应该杀了他替父母报仇。”
“那是因为你还爱著他!”
“我若还爱著他,此刻也不会悠闲地坐在这里与姊姊你聊天了,听说明天花亭风就要被处斩,我若真的爱他,就应该苦苦哀求你去救他,而不是激怒你。”
蓝娇蕊轻轻掸去裙上的微尘,悠然起身。
“天色不早,小妹也该回庵里去了,庵里的师太还让小妹去买些彩色丝线呢,实在没有时间再跟姊姊多聊了。”
萧妍难以置信地看著她一步一步离开、步履清闲,不由得急火攻心,竭力大喊,“站住!你给我站住!”
“姊还有何吩咐?”蓝娇蕊稍稍回眸,巧笑倩兮。
“你的夫君还在牢中,你就这样走了?”
“这对姊姊和我来说,不就是最好的结局吗?”轻抚一绺发,漫不经心地答,“他是我的杀父仇人,亦是抛弃姊姊的负心人,他死了,对我们两个来说,都是大快人心之事。
“哦,不,可能对姊姊来说,还是算一件憾事——因为姊姊这三年的所作所为,目的统统都是为了要折磨我跟他,可我失忆了,姊姊折磨不了,剩下的他,如今却要死了,所以,姊姊的报复大计,此时此刻,可谓彻底失败了。”
“你……”萧妍被她气得快疯了,一阵乱叫之后,开始拚命摔东西。
这一次,蓝娇蕊没有再理会她。
踏出客栈大门,正值傍晚时分,天边有一抹彩色的云霞,格外明亮艳丽。
蓝娇蕊抬头看著那晚霞,发现自己已经好久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情了。
她此刻周身轻松,压在心上沉重的担子似乎已经卸了一半。
这次重回丰旗客栈,她当然不止是想打听失忆往事那么简单,而是另有一个真正的目的——报仇。
对付像萧妍那样的人,惟有气疯她,才是最好的报复。
虽然她相信自己可以一刀与对方同归于尽,但那样似乎太便宜那个狠毒的女子。
对,折磨。
杀人不算最好的报复,惟有折磨对方一生一世,才算上上之策。
所以,她假装仍旧失忆,她永远不记得昔日的痛苦,便是对萧妍最大的折磨。
从前的乔心是不会这样做的,从前,她只是一个单纯无知的人,可现在,她变回了蓝娇蕊,一切都不同了。
蓝娇蕊,按照青旋的说法,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子,一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子,当然会想出不按牌理出牌的报复方法。
心上沉重的担子,已经卸去了一半。
现在,她要再想一条妙计,卸去另一半。
***
她被领入灵堂。
皇后的灵柩搁在那儿,四周是夜风中飘飘荡荡的白绢,扎起花般形状,从屋梁上垂挂下来,摇摇曳曳。
穆展颜身著素服,守候在妻子灵前,一张平素温和微笑的脸,此刻异样肃穆,蓝娇蕊第一次感到了天子之威。
“参见皇上——”她上前俯首。
“娇蕊,你本是我的表妹,不必如此多礼。”穆展颜伸手示意,立刻有奴婢把她扶了起来。
“皇上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您的表妹吗?”
“那当然,你只是失忆,并未毁容,何况你我从小一块长大,那日刚到乐阳,我一眼便把你认出来了。”穆展颜点头。
“那……皇上不与娇蕊相认,可是西诚王求您这样做的?”
“他求我和青旋为他保守秘密,生怕拆穿了你的身份,你会再次从他面前消失……”提到亡妻的名字,穆展颜有些哽咽。
“皇上既然与西诚王这般友情深重,甚至可以屈驾配合他演那样一出戏,为何此刻却怀疑他谋杀皇后?”蓝娇蕊迫近一步,问:“难道,皇上真的相信西诚王会这样做吗?”
“我相信他不会。”他却答。
“那……皇上为何要如此?”蓝娇蕊既焦急又不解。
“我的妻子死了,”俊颜忽然变得冷酷,“她怎么可以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害?堂堂天子,若不能为妻子抓住凶手,江山又怎能坐稳?就算是冤枉,我也要找一个人治罪!一则发泄我心中的怒火,二则警告真凶——无论他是谁,朕都不会放过他!朕连自己亲如兄弟的花亭风都可以杀,还有什么人不敢杀的?!”
“所以皇上就要牺牲西诚王吗?”她只觉得这番话让她毛骨悚然。
“除非凶手主动现身,否则……明日的斩刑在所难免。”
两人一阵沉默,忽然有侍卫来报,“皇上,西诚王带到!”
蓝娇蕊心尖一颤,愕然的目光投向门口处。
“亭风就要被处斩了,我知道他临终前最想见的就是你,所以派人带他来了。”穆展颜解释。
没多久,蓝娇蕊就看见那个夜夜出现在自己梦中的身影,此刻伴著沉重的脚铐,一步步,一声声,铮铮地朝她走来。
她立刻低头,不敢注视对方的脸,生怕泪眼相望时,两心互伤。
但她可以感觉到,他正在看她。
每次他看她的时候,总会有一道电流,自空中传送,直达她的心尖。
第9章(2)
“亭风,明日就是你行刑之期,”只听穆展颜冷声说:“朕对不住你,却只能这样对你,你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朕定当竭力完成?”
“亭风没有什么心愿,只是想在临刑前见一个人——不过,现在这个人已经近在眼前,我最想要的,皇上已经给了。”他意有所指的答,回答中,还挂著饱含深情的笑意,“此去我再无遗憾。”
蓝娇蕊鼻子酸酸的,眼泪几乎要盈眶而出。
但她深深吸气,拚命抑制这泪水,因为她还有话要说,如果哭了,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皇上,您刚才不是说不会放过真凶的吗?”樱唇微启。
“当然。”穆展颜答。
“娇蕊若知道谁是真凶,皇上可会派人前去缉拿?”
“你知道?!”穆展颜不由得扬声追问:“谁?那罪该万死之徒到底是谁?”
“那罪该万死之徒……就是我。”她抬眸,目光镇定。
“你?”穆展颜瞪著她,无语良久,一脸难以置信,“怎么会是你?!”
“怎么不会是我?”她轻笑,“我与萧妍之前一直以姊妹相称,想弄到北梁国的剧毒有何难?”
“可青旋出事之时,你并不在西诚王府中啊!”
“早在我离开之前,便已下了毒药。”
“你在哪里下的毒药?”
“就在皇后平日随身携带的药囊之中。”
“你……”穆展颜惊愕。
“我知道皇后身上有一个小小的香囊,其间装著各式治病救人的药丸,我生病那段时间她常常照顾我。一日,趁她不备,我便把迷离散放入香囊之中,迷离散也是丸状的,与香囊中其他药物外形相似,混在一块,完全不会被察觉。”
“你怎么知道青旋一定会服那颗迷离散?万一她帮人救治的时候,给别人服了呢?”
“那也无所谓。”她摇头,“我本来也没想害皇后,只是纯粹想惹事罢了,谁服了那颗药丸,谁会被毒死,我都无所谓。”
“你……你为何要这样做?”
“当初我视萧妍为亲姊,她要我为她报仇,扰乱西诚王府的安宁,我便一一照办。”蓝娇蕊双臂微微抬起,呈现出束手就擒的姿势,望著穆展颜,“表哥……是我害了表嫂,你杀了我吧。”
话音刚落,忽然灵柩处响起一阵恐怖的咯咯声。
尸变了吗?为何皇后的棺中会有响声?
蓝娇蕊大骇,扭头瞪著那声音传来的地方。
轰隆——
惊天动地的喧嚣把她再次吓了一跳,只见皇后的棺盖忽然由内自外被推开,有人从棺中坐了起来。
“呵呵,娇蕊妹妹,你何必说谎呢?”那人娇笑。
是皇后?!
“鬼啊——”蓝娇蕊大叫一声,顿时跌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