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环顾四周,突然意外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这无意的一声引起了花亭风的注意。
“这房里什么都好,惟独……”
“惟独什么?”
“惟独那盆兰花不太好。”她蹙眉指向窗边垂挂的绿蔓。
“那花也我是妻子临走前种下的……哪里不好?”花亭风不解。
“这兰花的叶子一定好久都无人修剪了吧?兰花的形状要经常修剪才显漂亮。”乔心说话之间,似乎出于一种改不了的习惯,她不自觉地一伸手,迅速将盆中余叶掐下了几片,“看,这样岂不是好些?”
娇笑著回眸,却撞上花亭风骇人的双眸。
“你……”他死死地瞪著她,引得乔心心底一阵寒颤。
“民女该死!”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错了什么,“民女不该随便碰王妃的东西!”
坏了,坏了,这下会被拖出去砍头吗?俯下身子,微闭双眼,她又惊又惧地等待对方发落,双足不断发抖。
本以为会听到一声赐死的喝令,然而肃寂良久,就听见一平静的声音从头顶飘来,“那些绣活完成之后,你愿意留下来吗?”
“呃?”乔心惊讶。
“你愿意留下来做我府中的一名婢女吗?当一名婢女总比你在外四处寻揽绣活强一点儿,至少以后一日三餐不用发愁,何况你不是想见王妃吗?如果留下来,总能见著她的。”
“我……”仿佛天上掉下金子正好砸在她的脑袋上,乔心此刻有点晕陶陶的,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彷徨。
第2章(1)
入府以来,乔心今天第一次得假出外探亲。
其实,她在乐阳并没有什么亲人,不过,有一个比亲人更重要的人,一定得去见见。
雇了马车行驶到城东,踏入那间有名的客栈,二楼的厢房里,她要见的人早在那里等待。
“蓝姊姊——”才推开房门,她便兴高采烈地喊。
坐在纱帘后的女子正在轻轻抚琴,一身玄衣把苍白的肤色衬得如雪冷酷。
不过,就算这女子再冷若冰霜,在乔心眼里,她永远是她最最挚爱的“姊姊”。
当年,若没有这个姊姊把她从山野中救起,供她吃穿,教会她一切,今天她也不知会流落到何方,或许早已不在这世上了……
“你来的时候,没有人跟踪你吧?”玄衣女子低声询问。
“怎么可能?我又没有在王府里做什么可疑的事,他们暂时不会怀疑我的。”乔心笑咪咪的说。
“那倒未必……”女子的表情仍旧冷冷的,“花亭风这个人精明得很,你要处处小心。”
“蓝姊姊,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派我潜入西诚王府到底所为何事了吧?”她满心好奇。
“报仇。”
“报仇?”心中一惊,“为谁报仇?报什么仇呀?”
“为我报仇。”玄衣女子淡淡答。
“蓝姊姊……你、你跟王府里的人有仇呀?”乔心瞪大眼睛,越听越奇。
“对,”背转身子,语调中满是恨意,“花亭风——杀了我全家。”
“什么?!”她难以置信,那样温文尔雅的翩翩佳公子,居然会如此心狠手辣?
不,她早该猜到的……看他毫不犹豫射杀那只无辜猫咪的时候,她就该猜到的……
乔心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西诚王花亭风本名纳也亭风,是北梁国皇后的侄儿,三年前,他潜入我南周境内,以京城富贾的身份做掩饰,买通南周高官,替北梁国刺探情报……不料,我的父母无意中识破了他奸细的身份,于是,在一个雷雨之夜,他便将我全家杀了……”
玄衣女子的叙述听似平淡,却如海面下蓄藏著万丈汹涌骇浪,听得乔心毛骨悚然。
“蓝姊姊的爹娘是什么人呀?跟那个混蛋很熟吗?”否则何以有机会识破花亭风的真实身份?
“他们的女婿,他们当然熟。”她轻哼一声。
“什么?!”仿佛遭遇雷击,乔心整个人都僵了,“蓝姊姊,你、你是说……”
“对,我就是花亭风的妻子——蓝娇蕊。”玄衣女子回眸淡淡看她一眼。
天啊,她的蓝姊姊竟是西诚王妃?那个跟花亭风吵架跑到娘家的西诚王妃,就是她的蓝姊姊?
她就算有一万个脑子,也猜不到如此的真相!
不过,细想这一切倒也合情合理,自她认识蓝姊姊的那一天起,便觉得她是个尊贵的人物,吃穿用度与一般女子大大不同,言谈中可知其博学,举手投足间有公主般的威仪。蓝娇蕊,当今皇上的挚爱表妹,太皇太后亲封的“燕国夫人”,当然得如此。
难怪西诚王府中资深的老仆都未见过王妃,原来这三年来,王妃根本不在府中——与西诚王有杀父弑母之仇,怎么可能还住在同一屋檐下?
难怪花亭风提到妻子的时候眼神中溢出伤感,似乎很怕妻子不会再回来,如果是夫妻之间普通的争吵,何以担心至此?
“乔心,你能帮我杀了花亭风吗?”玄衣女子忽然道。
“我……”她的舌头有些打结。
这条命是姊姊救回来的,自然要听姊姊的话,何况那花亭风如此丧心病狂,可是……不知为何,她有点不舍得让他死。
好奇怪,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念头?难道因为他长得太漂亮了,所以她舍不得吗?
对,一定是这样的,她从来都很爱惜漂亮的东西,杀掉花亭风就好比打碎了一个漂亮的花瓶,多少会让她不舍吧?
“可我怎么杀得了他呢?”乔心支吾道:“他武功很厉害的!我可半点功夫也不会呀……”
“呵,”玄衣女子冷笑,“你可知道,为何这一次西诚王府要招募那么多绣娘吗?”
“不知道,为什么呀?”乔心摇摇头。
“你想想,这些日子以来绣的图样都是什么?都用些什么颜色?”
“嗯……有龙、有凤,还有牡丹……用的都是明黄色……”寻思片刻,她猛地抬头,“难道是献给当今皇上的?”
“不,是皇上与皇后不久之后要来乐阳巡访。”
“什么?我怎么一点儿也没听说呢?”
“这事情是保密的,为了皇上与皇后的安全著想,没让普通百姓知道。”
“蓝姊姊,乔心有一事不明……”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有什么尽管问吧。”
“既然你贵为当今皇上的表妹,只要告诉他花亭风是北梁的奸细便好了,皇上自然会杀他头的,何必……何必要自己报仇呢?”吞吞吐吐地问。
“皇上早知道他是奸细了。”
“那、那为何还没有处置他?!”
“因为他在皇上登基之时不知做了什么,让皇上以为他已背弃了北梁,投靠我南周,于是便封他为西诚王,赐了他乐阳封地。”
“姊姊你为何不把他杀害伯父伯母之事告诉皇上?伯母贵为皇上的姨母,难道皇上不帮姨母报仇吗?”
“此事说来话长……”对方轻轻叹息,“怪只怪我从前的身份。”
“身份?”
“乔心,你可知道……从前,我曾是皇上的未婚妻。”
“啊?”她瞠目。
“一则花亭风最擅长巧言狡辩,事后编了一套谎言,让皇上以为我父母之死是匪人所为;二则我没有确实的证据指证花亭风;三则……我也没有什么机会能见皇上。”
“没机会见皇上?为什么?”
“因为皇后呀,”玄衣女子涩笑,“皇后心胸狭窄,以为我还对皇上念念不忘,所以每次进宫,她都百般阻挠我面圣……几次上书皇上,也让她给拦截了书信,私下烧毁了……”
“世间都夸皇后贤明,原来她竟是如此妒妇!”乔心不由得打抱不平。
“乔心,你一直都说自己无父无母、孤独凄苦……可我呢,我虽有夫君,却是杀父弑母的仇人,虽有表哥贵为天子,却不信我、不帮我、不见我,一个人有家不能回,独自在世间流浪,想到大仇,夜夜不能成眠……乔心,比起你这个单纯之人,我岂不是凄苦得多?”玄衣女子幽幽一叹。
“姊姊……”乔心顿时一阵哽咽,“你、你放心……妹妹一定帮你,一定。”
“我已想好一套报仇的大计,乔心,你过来,我慢慢告诉你。”
“是。”既然答应了姊姊,也只能硬著头皮上了……
***
“小姐,那有个算命的,很灵的,要不要去给他卜一卦?”一个欢欣雀跃的声音从耳际传来,言语中满是怂恿之意。
“我们今天只是来寺里进香,又不是来算命的,”华服少女提著长裙,缓缓步下寺门前的台阶,丝毫不为所动,“何况,我也从不理会那些命理之说。”
“小姐,此话差矣,”丫鬟辩驳,“你既不理会命理之说,又何必来此寺中进香许愿?”
“我进香许愿,是为父母祈福,不管灵验,只求心安,而算命卜卦,必有所求,一心希望能有好果,又怎能心安?”华服少女笑道:“凡是扰乱心神之事,我从不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