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芦笙——千百年来,忠实地伴随着苗族人,不但成为一代传一代的生命传承物,也代表着苗族人不朽的民族象征。
芦笙除了被苗族祖先拿来当长途跋涉时传递讯息的乐器外,更是每年秋收后,寨民聚在一起,吹芦笙、跳芦笙舞,热烈庆贺丰收的传统。
而在雪岭山脉东北边缘的努拉苗寨里,桐家更是制作芦笙的个中翘楚。
教人啧啧称奇的是,擅长制作芦笙的桐家与江湖上专门谱曲的意家,共同钻研出一曲名为“情笙意动”的乐谱。
传闻此乐谱具有疗伤治内力的功效,只要听闻金芦笙吹奏出的“情笙意动”,即便是伤重将死之人,也如遇神医华佗般,可觅得一线生机。
除此治伤神效外,甚至传闻此乐曲还可乱人心智、杀人于无形。
当时江湖上盛传,再过一些年头,便是意、桐两家以“情笙意动”乐谱一统江湖之时。
可是,在这充满神话色彩的传闻,如野火般在江湖上蔓延开时,桐、意两家却因为桐家以“情笙意动”乐谱杀人事件,引起一场江湖浩劫,因而走向分歧之路。
自此,让武林中人趋之若鹜的金芦笙与“情笙意动”乐谱因为两家决裂而消失在江湖上。
百年来,两家由世交变成仇家,而充满蛊惑、邪术的努拉苗寨,更成为江湖上藏匿邪魔妖道的罪恶渊薮……
第一章
“跳月祭”是“努拉苗寨”最重要的节日。
是循着苗族古老的传说,让青年男女在“跳月”中,相互寻找心上人,倾吐爱慕之情的活动。
这一日,努拉苗寨的姑娘全都精心打扮,穿上绣制精美的苗装,正准备到广场唱歌、跳舞。
感觉到吊脚楼外热络的气氛,桐普晴在百褶裙外套上精心绣制的花条裙后,赶紧将银簪、银桐花插上发髻,最后将两朵银花夹在耳鬓、戴上银耳环。
看着自己在铜镜里的模样,桐普晴忍不住咯咯笑出声。
她的身形本来就比较娇小,在满身精美繁密的银饰妆点下,有种几乎要被压垮的错觉。
俏皮地对着铜镜里的自己扮了个鬼脸后,桐普晴赶紧到屋内神龛那儿同祖先爷爷说话。
“祖先爷爷,今儿个是‘跳月祭’,请保佑‘笙磬同音、娲笙定情’。”
桐普晴诚心地对着供奉在一旁的金芦笙深深一拜,接着拿起粗细各一的“略崩”敲了声鼓后,才转身离开。(注一)
“笙磬同音、娲笙定情”广意为祝贺友朋融洽、夫妻和谐。
自她懂事学会做芦笙开始,只要一到“跳月祭”,爹爹教她在祖先爷爷面前说出祈语的仪式,已不自觉成了她的习惯。
方放下“略崩”,身后便传来焦急的嗓音。“桐桐!我的芦笙、芦笙摆哪了?”
桐普晴的堂哥桐安阳是个纯厚拙朴的苗族男子,不仅能端起冲天而矗的巨型芦笙,而且可以边吹边跳,是努拉苗寨里一等一的吹芦笙高手。
“我不是才见你把它搁在堂屋前的回廊外边吗?”嗔了堂哥一眼,桐普晴没好气地开口。
经堂妹这一提醒,桐安阳干笑了两声,赶紧走到回廊,拿起心爱的芦笙,准备与寨里的好友,一同到广场集合。
两人一起走下木楼,桐安阳看着堂妹清灵可爱的模样,忍不住说道:“希望咱们桐桐今年也可以找到意中人。”
“大哥才要顾好你自己呢!”脚步一下木楼,桐普晴扬起一抹甜美笑靥,唇边悬荡着酒窝,笑容直逼灿阳。
桐安阳爱怜地抚了抚妹妹圆润的鹅蛋脸,语重心长地开口说道:“大哥要先看到桐桐找到个可靠的好男子,才会放心!”
在桐普晴十五岁那一年,芦笙手艺最高超的她,被选定成为家传金芦笙的传人。
桐老爹将制芦笙手艺传授给女儿后,几乎已不过问制芦笙大大小小事务,一切都交由桐普晴掌权。
这些年来,桐安阳虽只能辅助堂妹处理琐事,但他还是对这个双手灵巧、制芦笙手艺高超的堂妹心服口服、宠爱有加。
“大哥啰啰唆唆,比阿娘还烦人呐!”她受不了地捂起耳,摆明了不听堂兄的叨念。
没好气地点了点她娇俏的小鼻头,桐安阳包容地笑了笑。“算了,不闹你,快去找你的好姐妹吧!”
她爽朗地直颔首。“我找蝶儿和千月跳舞,你快回广场,要不少了芦笙伴奏,我们怎么跳舞?”
“知道、知道!这不用你提醒。”
桐安阳微笑看着堂妹,她额前那排皆以银炼相连的银吊穗在朝阳下闪闪发亮的美丽模样,他心里好是骄傲。
咯咯笑出声,桐普晴朝他挥挥手道:“广场上见喽!”
清脆的银铃叮当声随着她远去的身形,回荡在努拉苗寨蓊郁的山林当中。
这一刻谁都没想到,在“跳月祭”掀开序幕的同时,被称为“边域之花”的雪蝶儿、洛翩翩、苗千月及桐普晴,也随着渐扬的芦笙乐音,走入她们未知的爱情风暴当中。
在广场上,芦笙不离口,曲调不断的芦笙乐音及苗家姑娘嘹亮的歌声,把整个热闹的气氛烘托到顶点。
鼓音、歌声与芦笙乐音,伴着千百银角摆晃,银铃叮当交织,奏着磅礴宏大的乐曲。
正在广场中跳舞的苗千月一见到桐普晴娇小可爱的身影出现,连忙伸出手想把她拉进人堆里一起同乐。
“桐桐,跳舞呐!”
“不……等、等……让我听听声音。”桐普晴杵在原地,坚持不肯进入圆圈当中,反而闭起她那双灵动的黑眸,细细感受芦笙的乐音。
感觉到桐普晴专注的神情,苗千月耍赖地拽着她的手嚷着。“臭桐桐,不陪我。”
今年雪蝶儿有她的阿循哥作伴,与雪蝶儿情同姐妹的她们,在这热络当中更显形单影只。
她好脾气地甜笑,轻声地安抚道:“好!千月乖乖,再等我一会儿。”
虽然制作完成一支芦笙后,她都会测音与听音,但遇上这个大节庆,她还是忍不住地会再仔细听一回,确认芦笙的音调是否准确。
“不等、不等,今儿个咱们只能唱歌、跳舞!”
桐普晴出生在努拉苗寨里制作芦笙的世家,年纪轻轻便成为寨内一等一的制作高手,不管是盈尺长短的小芦笙,或者高逾三、四米的大芦笙,全都难不倒她。
努拉苗寨里的芦笙全是出自她严格的眼光及灵巧的双手。
她知道桐普晴以多年制作芦笙的经验,已训练出一双敏锐的耳朵,单以听音便能很快判断音调是否准确。
但,芦笙已瓜分、占去桐普晴生活的大部分,就如同她醉心研蛊而忘了身旁的人事物,让人误以为她清冷孤傲……
所以,在这样的热闹节日,她们都需要放开胸怀去感受!
苗千月可不允许桐普晴再为芦笙分心,拽着她的手,柔声抗议。
“噢!原来千月这么霸气,我要偷偷跟千月的阿哥说。”桐普晴微侧着小脑袋,天真地道。
苗千月洁白的俏脸一臊,嗔了她一眼。“这儿才没我的阿哥呢!”
“说不准今儿个千月就和蝶儿一样,寻到自己的阿哥喽!”她憨憨地甜笑,微扬的嘴角旁悬着两个可爱的酒窝。
眼底落入她那可爱的模样,苗千月根本不忍苛责。
谁知道桐普晴得寸进尺地点了点苗千月雪白的脸颊,打趣地说:“千月害羞的模样跟月神一样美丽。”
直到这会儿,苗千月才发现,桐普晴眼底藏着一抹促狭的光芒。“噢!臭桐桐,你笑话我!”
“千月本来就是寨里最美丽的姑娘,不是吗?”她瞪大了眼儿,说话的神情看来真诚至极。
“我瞧你这张嘴今儿个是沾了蜜,罚你找个好阿哥跳舞,同阿哥说甜死人的情话。”苗千月嗔怒地抓着桐普晴覆着薄茧的小手,拉着她往广场中走。
“呜……不要!”她嘟起红唇,抵在好姐妹耳旁耳语道:“千月你别为难我,这儿没我喜爱的阿哥……”
她是喜欢热闹的,但真要找个阿哥跳舞,那感觉忒是别扭。
“有的、有的。”苗千月不容她逃脱,直接带她进广场,加入跃动的圆圈当中。
“唉呀!为什么我不能同千月、同蝶儿跳舞?”
桐普晴的抗议被音色圆润、曲调欢乐活泼的芦笙声盖过,原本别扭的感觉却因为悠扬曲调不断的热络气氛,渐渐消退。
在时而激昂时而悠扬的芦笙乐音当中,她们笑着、唱着、跳着,直到暮色渐暗,广场中央点起了熊熊的篝火,热力依旧不退。
入夜之后,村寨里家家户户在吊脚楼前设宴酬宾,十几米的长的桌上摆着独特风味的糯米饭、煮南瓜、腌鱼、腊肉、香肠和糯米酒。
众人或坐或立,就着熊熊篝火饮酒作乐。
跳累的两人择了处幽静的树下,就着月光饮酒、谈天。
“哇!我又累、又饿、又渴!”
率性地咬了口腊肉,再大口喝了口糯米酒,桐普晴伸直绑着绣花绑腿的玉腿,发出满足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