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像话。”余恨知挑眉,又探出头跟马夫嘱付了几句,然后再回到马车内。
“这附近有一座湖,我想下水去清洗一下身体,你要不要一起过来?”他一边问上官云中,一边拿包袱,上官云中都快傻眼了。
“清、清洗?”他的意思是沐浴吗,在野外?
“是啊!”不然呢?“为了不耽误行程,咱们几乎都在野外扎营,也没有办法投宿客栈,身体都快脏死了。”
她大小姐都睡车内,不晓得他和马夫在星空下睡觉一点儿都不浪漫。除了想办法防止蚊子咬,还得防止被蛇咬。这样还不够,为了顾虑她的安全,他和马夫还必须轮流守夜,以防止他们被盗匪攻击,都不知道他们有多辛苦。
“呃……”上官云中虽然不若余恨知和马夫来得辛苦,却也不好受,骨头被震得快散了不说,浑身肮脏不已兼酸痛,并没有比他们好多少。
“洗不洗随你,我下去了。”他伸手抵住马车边缘就要跳下马车,上官云中急忙拉住他的袖子。
“我、我也要洗……”她说得小小声,小脸红成一片,看得余恨知好开心。
“那就一起来啊!”余恨知微笑。“又不是作奸犯科,干嘛吞吞吐吐?”密谋策反都没有她来得小声。
“嗯。”她点点头,也拎着包袱跟他一起下车。
车夫在他们都下了马车以后,将马牵到一旁的草地吃草。
“你怎么知道这附近有座湖?”上官云中拎着包袱跟在余恨知后头,好奇地问余恨知,只见他爽朗一笑。
“不要忘了我以前是运私盐的,这地方我来过,只是太久没来,有点忘记而已。”幸好他眼尖,没给错过。
“现在你不卖私盐了?”她左顾右盼,发现这地方挺隐密的,树木也多,遮掩不成问题。
“啊,这是很难回答的问题。”余恨知难为情地抿了抿嘴巴,有点不太想说。
“还卖?”不用多说,看他的表情就知道。
“通通改掉,就不像我了。”他已经为了她关闭赌场,又为了她,把一些亮品日明的东西都丢光,包括他引以为傲,花大钱托人缝制的黄金锦袍。贩卖私盐是他现在唯一仅存的乐趣,如果连这点乐趣都要剥夺,会不会太残忍了一点儿?就放过他吧!
“我就知道。”上官云中念归念,倒是没有要他改邪归正的意思,让他大大松一口气。
余恨知咧嘴一笑,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向湖边。
一到了湖边,上官云中又开始紧张,属于少女的矜持害羞表露无遗。
“那个、那个……”
“我先去洗,待会儿见。”一看到清澈的湖水,余恨知登时感到全身发痒,迫不及待下水。
“喂,等一下啊——”上官云中试着叫住余恨知,但他早已经消失在一块巨石之后,根本不管她喊叫。
她叹口气,在石头边坐下来,望着一望无际的草原发呆。这个地方真的很妙,百步之外还是黄澄澄的沙地,越过森林后却别有洞天,处处充满惊喜。
苍翠的树木有如天然屏幕,攀附在巨大树木上的知了,在树林里此起彼落呜叫个不停——“热死啦!热死啦!”真个是非常有趣。
上官云中拿手当扇子猛摇,突然发现知了会喊“热死啦!”还真是有几分道理,因为真的快热死了。
据说春天的知了会喊:“醒啦!”,夏天的知了会喊:“热死啦!”秋天的知了会喊:“服了!”冬天的知了会喊:“完了”,是不是真的?
“哗啦!哗啦!”
巨石后头传来阵阵的泼水声,将上官云中的心泼得怦怦跳个不停,双颊胀红。
她试着不去想象太过于不雅的场景,但接连不断的泼水声,一直刺激她的脑门,害她不由得乱想。
其实你也不必羡慕我,说不定等这次旅行结束以后,你也会有哦!
古芸媚促狭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差点没烧掉她的耳根子。
上官云中倏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将古芸媚的话置于耳外。
都怪媚儿没事乱说,害她胡思乱想,她得想着别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脑中浮现出古芸媚拉着自己的手摸她的小腹,暗示自己只要努力也可以拥有同样幸福的画面,上官云中的脸又红成一片,差点没跳起来。
对,她可念诗,利用念诗来抚平心情,就这么办!
咳咳,要念了——
青青子矜,悠悠我心……不对!念错诗了,再重来。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又不对,再重新念过!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心有千千结——啊!她在干什么?翻遍普天下的诗集,难道就没有一首不是谈情说爱的吗?
有,很多,只是她现在心里头,只容得下这些风花雪月,乃至于忘了还有孟子讲的: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这个至高无上的道理。
冷静,千万要冷静。
上官云中告诫自己。
你只是没遇过男人在你的背后洗澡,只要把他当成木偶不小心掉入水中就没事了,就不会出现这么多幻想……
“云中……”
看,她就是胡思乱想,才会出现幻听,不要理他就好了,就不会有事。
“云中。”
她就说吧!就是因为自己老惦记着媚儿的话,所以幻觉才会离她越来越近,她干脆改念佛号好了,说不定可以驱邪……
“云中——”
“吓!”
余恨知的大手,方才碰到上官云中的肩膀,就被她惊人的尖叫声给吓得弹回原位。
“你、你干嘛突然尖叫啊?”吓死人了,害他以为见鬼了,叫得这么大声。
“你才是干嘛突然间摸我呢!”她才会得失心疯好不好?偷偷摸摸是想干什么?她可是个冰清玉洁的淑女,岂容得他胡来!
“我叫了你好几次都没反应,以为你失神了,正想把你摇醒,怎么知道你会突然尖叫?”还怪他,根本是她自己的问题,还好意思迁怒。
“对不起。”上官云中硬着头皮认错。“我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没听见你在叫我。”
“你想什么事情想得这么入神?”真难得,她也会发呆。
“呃……”想一些风花雪月,说出来岂不是要羞死人,打死不能让他知道。
“就,就想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到达苏州。”她随便乱编一个理由。
“就快了。”余恨知皱眉。“依咱们赶路的速度,用不了几天,就能抵达苏州。”
“那太好了。”上官云中匆匆接话,就怕他又追问。
余恨知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她明显在说谎,她那颗小脑袋瓜里面,不晓得在想什么事不让他知道。
“该你去洗了。”洗完了还得赶路,才能早点儿到达苏州。
“该、该我了?”上官云中瞪大眼睛。
“你不想洗?”随便啦,不想洗就快点上路,节省时间。
“也不是不想洗……”她难为情地瞥了他一眼,不晓得该怎么说。
“你怕我偷看?”他揣摩她的眼神,从中看到“色狼”两个字,简直是太侮辱他了。
“没有。”干嘛猜得这么准?“我只是不习惯有人在后面,感觉好奇怪……”
“你希望我走开?”余恨知问。
上官云中点点头,她正是这个意思。
“恐怕办不到,我必须保护你。”荒郊野外的,谁知道会不会出现什么猛兽,他得留下来跟对方博斗。
“可是……”
“你不必担心,我保证不会偷看,我的人品还没有糟到那个地步。”他只是暴发户,不是偷窥狂,她不必怕。
“我不是这个意思……”哎呀,要她怎么讲,讨厌死了。
“你再啰唆,我就把你押上车,不让你洗喽!”见她犹豫不决,余恨知又祭出威胁那一招,她果然马上投降。
“洗就洗!”上官云中拎起包袱,下巴仰高的模样就像是皇家公主,余恨知不自觉低笑。
有没有这么可爱啊,这个小妮子。
原本他以为她是个优雅大方的淑女,没想到却意外的倔强有趣,大大超出他的期待。
巨石后面传来微弱的窸窣声,余恨知猜想上官云中大概是在脱衣服,心跳的速度不知不觉地加快,脑中开始出现一些乱七八糟的画面。
不行,不能乱想。
这次换他命令自己。
虽然他很想偷看,不过他许下承诺不会越界,因此就算会憋到流鼻血也要忍耐,正所谓“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他一定要练到这个境界才行。
余恨知决定找些别的事情分散注意力,省得自己的脚一直发痒想往巨石后面跑,枉费他忍耐。
他将心思放在上官流星上头,纳闷他会跑到哪里去?他们已经不眠不休追了他许多天,按理说早该追上了,却始终不见他的人影。难道说,他中途改变心意不去苏州,或是又突然失神,回到终日恍惚的状态?这两种情况都有可能,也都使人泄气,这代表他们白跑一趟。
余恨知在巨石前面抱头沉思,上官云中则缩在巨石后头小心沐浴,就怕他不守承诺,突然现身,届时无地方可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