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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离婚之后,他再婚,生了三个儿子,一家和乐得很……那三个儿子可孝顺了,据说在母亲几十大寿,开船载母亲出游,结果爆地一声,人都消失了……那死鬼老头命太硬,跟了他的女人,难有好下场……可怜那三个小孙子,当时都还流著鼻涕、包著尿布呢!我们重逢那天清晨,他就是背一个、抱一个,手里还牵一个,无比落魄地站在阴雨绵绵的英国冬天里……我打开庭院大门,他竟然流下泪,说他需要放松,小孙子们对他请的保母似乎都有意见,哭闹不休,什么都不对,保母照顾不来,纷纷求去。他找不到理想的保母照顾三个小萝卜头,也不知道为什么打包了行李,来到我的地方。我看他是中了邪吧……莫名其妙跑来,不过,他一个老男人要照顾那幼弱小家伙,真的挺可怜,还哭了呢……我心软帮忙他一把,拉拔三个孙子……好歹过去夫妻一场嘛,结果那老色鬼说什么感激涕零,硬是爬上我的床,逼我再一次嫁给他……你说,他脸皮厚不厚?”

  “厚。”皇夏生站在身穿貂皮大衣的艳丽老妇人背后,赞同地点头附和。“我没听过脸皮这么厚的男人,什么甜蜜追求、美丽鲜花都没有,塞了三个流鼻涕包尿布的小鬼,就想娶走美人,真是可恶厚脸皮呢。奶奶,您真辛苦了,今后,我一定会好好待您、孝顺您,让您天天开心快乐。”

  凌千铃回过身,凝眄眼前的年轻人,深思地歪著头,眸光流露打量。“年轻人,你到底是谁啊?”这个俊美的怪小孩,从她下车走入旅店大厅,门卫、柜台人员先后认出她的身分,他就一直跟著她,带她去吃了一顿还算不错的早餐,陪她走过每个楼层,最后,来到顶楼之上的天台,看夏万鸣的骨灰钻石。

  那钻石镶在天台正中央,一根一百公分高的大理石短柱上面圆心,墓志像圆形咒文围绕钻石,柱身则刻了Jim Morrison的名言当墓铭。柱子周遭几块弧形小花圃种了等待太阳的向日葵,真爱搞怪,把自己弄成光芒万丈的大钻石,还需要等待太阳嘛!死鬼老头!

  凌千铃站在石柱前,喃喃数落了一阵。那俊美年轻人也听得津津有味,还回应她,教她越讲越多,把和死鬼老头的过往情仇恩怨说了八、九十。她从没这样,在人前如此无礼聒噪、失了优雅。

  “是啊,你是谁呢?年轻人。”她那三个没血缘的孙子都觉得她严格,对她又敬又怕,没人像这个年轻人敢用一脸也轻浮、也率真、有时还带撒娇似的神情对著她。

  “奶奶,我刚刚跟您说了,我是夏生——”

  “皇夏生。”她记起来了。在十七楼,享用早餐时,这小子的自我介绍。他说他是个喜欢长住旅店的自由作家——这种人很常见,她经营的“B&B”,一年总会接待几名这类人物。但他还说,他兼差“等待太阳”的股东。这使她想起死鬼老头的挚友正是姓“皇”,也就是说,这俊美怪小孩是个继承者,所以,他向她保证不会耽于写作找灵感,忘了协助她孙女管理这旅店,他说为减轻她孙女肩上“等待太阳”重担,他必将全力以赴。因为,他很喜欢她……

  “嗯……”凌千铃沉吟,整顿思绪,语气徐缓地道:“你说——你要追我的哪个孙女啊?”

  “夏可虹小姐。奶奶,您觉得呢?”皇夏生露出教人目眩神迷的笑容。“是否同意夏生追求可虹小姐?”

  追求女孩,先征求人家长辈的意见,真是个懂得尊重的好孩子。凌千铃对皇夏生的第一印象,除去俊美、怪,真觉得他十足守礼有规矩。她笑了。“你真的喜欢可虹呀?”

  皇夏生扯扯唇,抓抓头,一脸傻小子青涩腼腆表情。“可虹小姐美丽开朗——”

  “她可是被她爷爷宠坏的任性丫头,你想找苦头吃吗?”凌千铃笑著,移动脚步,走绕死鬼老头永眠的天台。

  透明的圆顶穹苍隔绝外头冷雾冰雪,昨天那场乱七八糟的告别式,还真无余痕迹。训练有素的旅店人员早把天台收拾得清清静静,是像一个纪念创办人的神圣地域了。凌千铃走回大理石短柱前,脱下手套,白细的手指摸著那闪亮亮的钻石。

  “从来也没送我这么大的钻石……就只会胡搞……爷孙一个样儿,昨天的告别式我听说了——”

  “可虹小姐是有一点刁蛮啦,奶奶,”皇夏生的嗓音截断凌千铃的轻语呢喃。“不过,我觉得她伶俐坦率的个性,很迷人。而且,她很孝顺,把夏老的告别式办得有声有色呢,奶奶——”

  一口一个“奶奶”!装模作样博长辈欢心!那家伙以为他是谁啊?

  夏可虹与堂兄夏初晨躲在天台进出口门边,想著要不要直接冲出去,赏那浑蛋一、两拳。真奇怪,她昨天明明把他两只眼睛打成一副苏洛面罩——喔,不,当然不是苏洛,苏洛是正义使者,与他那种无赖流氓痞子无关,总之,他今天理应肿成猪头熊猫眼,为什么看起来一点也没事,还能对奶奶卖弄灿如旭日初升的笑脸?

  不要脸的东西,居然缠著他们的奶奶,叫得一嘴亲切,好似他与千铃奶奶真是一对血亲祖孙。

  “这下,怎么出去?”夏初晨咬牙低声说。堂妹睡昏头,他叫醒她时,她还恍恍惚惚地问著,爷爷娶过两个女人,是哪个奶奶来了呢?她真是睡昏头,傻了!还有哪个奶奶?亲奶奶赵之韵红颜薄命,早在他们懂事前,出意外死了,连当时年纪最大的他,对亲奶奶都没个印象,难不成会是鬼奶奶来关心他们?当然是礼仪专家千铃奶奶来突袭!

  “我昨天就说了,你乱搞爷爷的告别式,上面很快会找我们检讨。现在,你高兴了吧,奶奶亲自来了!”

  “我哪有乱搞爷爷的告别式,都说了,是照办爷爷遗嘱里交代的。”夏可虹反驳,娇腻嗓音也是压得低低的,就怕奶奶发现他们无礼躲在这儿。

  “你以为葬礼告别式是做给谁看?当然是活人!只有活人生一张嘴专传流言。瞧,奶奶不就来了!昨天来参与告别式的家伙各个嘴快,你还担心找不到骂挨——”

  “初晨堂哥说得很对。”一个阴柔沈缓、像黑夜悠然徐风的女性嗓音,打断夏初晨长篇大论。“我也觉得是做给活人看的——”

  “明灿!”

  “明灿堂姊,你回来了!”

  夏初晨、夏可虹回头齐声叫出。

  “嘘……小声一点,”夏明灿勾唇笑了笑。“我不想挨奶奶骂。”她走上楼梯顶阶平台,和堂兄堂妹挤在一起,眯眼瞅探天台景象。“哇!”用气音惊呼。“是个帅哥呢!奶奶果然是魔女,丈夫才刚处理掉,马上钓了个年轻帅哥……”

  “你在胡扯什么。什么‘处理掉’……”夏初晨皱眉,对堂妹不得体的措辞感到不悦。

  夏明灿红唇微扯,淡笑。“是处理掉啊……”又说一次,斜扬的嘴角,透出淡淡不驯的气质。“我是奶奶的话,也要找个年轻帅哥好情人——”

  “他才不是什么好东西,是流氓痞子大无赖。”夏可虹打断堂姊的声音,补述皇夏生的罪行。“他现在不知在跟奶奶胡诌什么,我听到他一直‘奶奶、奶奶’地叫,真讨厌!”

  “是吗?”夏明灿若有所思,眸光沉了沈。“我们要不要直接走出去,问他有何企图、想引什么乱子?”

  “他是皇达爵老先生的继承者。”夏初晨说个明白给夏明灿听。“只要别让他与可虹碰在一块儿,就不会有什么乱子——”

  “根本不是我的错。”夏可虹低嚷,抗议堂兄的说法。

  “如果他是皇逵爵老先生的继承者,哪可能不与可虹碰在一起。”夏明灿也说。“爷爷最疼可虹了,大旅店交给你,大帅哥也帮你安排好了——”

  “你们三个怎么挤在这儿?”又一个声音。这会儿,来者是男士.

  “星洋!”夏可虹转身轻喊,脚步与嗓音同调,盈巧迈出,奔下楼梯。

  宇星洋站接住她的身子,说:“小心点。”

  夏可虹仰头,蹙眉。“奶奶来了。”

  “我知道。”宇星洋扶好她的身子,让她站直,调高视线,看著正往下罩的影子。

  “你好啊,妹婿——”故意拖长的尾音,有点软柔柔,更多冷嘲。

  宇星洋皱了一下眉。不知为什么,夏明灿好像很讨厌他,老用挖苦语气对他。“你辛苦了,听说‘深海葬’由你一人独力操办。”但他回给她的,总是不变的绅士态度。

  “哪有什么,”夏明灿拨拨绑成马尾的长发,身上的骑马装、过膝长靴,让她看起来更显修长,像个女战士。“我把那老头的骨灰朝海面洒了洒,就回来了。这种葬法真省了扫墓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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