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我们明天再约哦!”小也夸张地挥挥手,甩开竞天,猛挥猛挥,追著车子屁股后面,挥到他再也看不见为止。
放下手,小也走向竞天,笑容不曾或减。
他疲倦,而她笑得灿烂娇妍。
“竞天,你怎么在这里?”
说著,她旋了身,打个酒嗝,短短的圆裙随著她转身,飞扬。
“你喝酒?”他皱眉。
“嗯,Andy很贼,想把我灌醉,我才没那么容易被骗呢!”她把新买的名牌包包挂在背上,一双连踩都踩不稳的高跟鞋在脚下,她竟当街跳起踢踏舞。
踉跄,她差点跌倒,竞天伸手扶住她。“你看自己变成什么样子。”
“我?很漂亮对不对?我从没想过自己会那么美呢!Andy真的是个很慷慨的男人,你瞧,这是他送的包包、衣服和鞋子,他还买上万块的化妆品给我,刷卡刷得半点不手软。啊……怎么办呢?才两天,我就爱上他了,爱死了!爱极了!Andy,我爱你。”
她演得矫情,两手在胸前交握,开心的头摇成波浪鼓,摇得头昏脑胀,咯咯笑著。
竞天抓住她的手臂,一路把她带回顶楼。
回顶楼,小也踢掉高跟鞋,屁股往酱菜桌上坐,两手撑在身后,笑脸迎人。
竞天拧来毛巾,要把她脸上碍眼的彩妆拭去。她忙打掉他的手,嘟嘴不依,“你做什么?这是美容师化的妆耶!贵得要命,我都舍不得乱碰,你……”
“把脸给别人当画布,还要给钱?”
“你懂不懂得欣赏啊?这是最流行的时尚彩妆,Andy花了大钱呢!”她每个句子都提上Andy的钱。
“你把工作辞了?”
“是啊!Andy要我辞的,他希望我整天都空下来陪他,他说要替我买栋房子,等房子装潢好,我就搬过去。金屋藏娇耶!呵呵,我有金屋、银屋,再不必住这种连冷气都吹不起的狗屋。”
竞天忍住气,企图对她讲道理。
“你被钱弄昏头了?你们才认识多久?关系多深厚?为什么他要给你买房子?你是喜欢他,还是喜欢他的阔?”他捧住她动个不停的脸,严肃问。
他知道她辛苦,明白她迫切卸去重担,但不该把感情拿去交换,不过是几套衣服、几件名牌,怎能买去她自尊?
“嗯……”她歪歪头,认真想了老半天,然后笑著对他说:“都有。”
“你以为爱情能用钱衡量?”
“不能吗?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能被估价的呀!申也宁,十万块;贺竞天,三万块;Andy,两亿。”她说得好肯定。
“那我们之间值多少?”他恼火。
“你说呢?”藉著几分薄醉,她笑著问他。
“无价。”他连想都不多想。
“不,是我们还没有想好价钱,友谊有价的。”
“对你而言,我们之间只是友谊?”他讶异。
“不然……还有其他东西?”她仰著头问,尽力把泪水留在眼眶里。
“你确定?”他再问,不甘心也不服气,这段日子的相处,他居然只得到她的友谊!?
“当然确定。你很清楚,我不会爱上你。”
“为什么不会?”
“我爱钱,很爱钱,除了钱,其余的都不爱。我的爱情是要用来换取婚姻,而婚姻是要拿来让我翻身的,我怎么可能随便找个穷光蛋谈爱情?万一不小心陷进去怎么办?难道下半辈子,我还要搭公车、住烂屋、穿一百块的路边摊、吃腻到想吐的泡面?”
她的说法引发他的不满,用力扯过她,他凑近她问:“你没有感觉吗?你没有心吗?你怎么可以那么市侩?”
“市侩很好啊!越市侩,越能让自己满足。我申也宁向天发誓,再也不要过这种日子。听清楚啰!贺竞天,我对你没有感觉、没有心,廉价友谊是我唯一能付出的东西。如果你硬要说我们之间有感情,好,那我们分手吧!连当朋友都不必。”
她扯不回自己的手,便由著他去拉。张扬笑容,她欺骗自己,自己说的每一句都是真实。
听得够清楚了,所有的一切,全是他自作多情。
狠狠推开她,转身,离去前,他停顿了一下,背对著她说:“你父亲因偷窃被抓,人在警察局。”
肩一紧,小也愣住,但更快地,她回神,笑答:“真的吗?太棒了!那么在我和Andy进礼堂之前,他都不会出现惹麻烦、搞破坏了。”
连父亲被关她都这么泰然自若地撇开?这样的女子,他怎能同她谈感情?
垮心,他错看她了!竞天转身下楼梯。
他对她彻底失望?很好,这是她想要的。小也对自己拍拍手,大笑,她转身跳舞,夸奖自己太能干,像她这么有能力的女生……
这么有能力的女生又如何?笑容僵在脸上,她瘫坐到水泥地上,抱住腿,把头埋在膝间,压抑啜泣声。
*
竞天给了她最后机会,他在咖啡厅里向她求婚。
差一点点,她就要同意了。是理智跳出来,告诉她不行。
他们在一起,他将一辈子活在失意里,他的母亲会阻挠他所有出头的机会,而她专门制造不幸的父亲,会连同他,一起将他们带入地狱。
可怕的磨人日子她过了十九年,她怎舍得他陪著自己继续?
是的,他们的立足点不在同一世界,有三个月的短暂交集已经足够,不可以奢求。
何况,她多么清楚呵!他爱上的不是申也宁,他爱上的是大眼睛、会做蛋糕的小也,这个小也很像他的灰姑娘,会为他做各种不同口味的蛋糕,支持他的梦想。
他只是在她身上,重温有灰姑娘的幸福感吧!
他并不爱她。小也提醒自己。
他不爱她,那么,她爱他吗?
每每念头转到这里,她就忙不迭地找到其他事情做。她才不要分析自己,才不要赤裸裸地面对真实感觉,就算爱他又如何?他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是的,不想。
申也宁是最现实坚强的女人,再难的关卡,都能咬牙熬过,只不过是失恋,哪里需要熬?眼睛一闭就撑过去了。
她拿到钱了,整整三千万,那是三辈子都赚不来的庞大数字。
她要买间小公寓,要替爸爸开牛肉面店,还要供小秩念昂贵的私立学校,她要念大学,要到法国学做蛋糕,要完成一大堆以前只能是白日梦的理想。
对,想这个才对,想那些无聊的我爱你、你爱我做什么?她要订计画表,把事情按照先后顺序列出来,然后按部就班。
首先,她要整理行李,把衣服打包,然后到看守所看爸爸,再到堂姊家看小秩,告诉他,他们要搬新家了。等新房子弄好,她先接小秩回家,等爸爸放出来,申家牛肉面馆就可以准备开张。
爸爸将会从早忙到晚,没时间去赌博,他得学著当一个正常的爸爸,学会去爱他的小孩。你看,一切多美好。
只是,这么美好的事,为什么让她的泪水不由自主,滴滴答答往下掉?
门被打开,小也转身,那个被她伤透心的男人站在门边。
他剃掉胡子,一身西装笔挺、英姿焕发,炯炯目光盯著她,带上两分威严。果然是富家子,换了一套装扮,气质优雅。
她是对的,他回到母亲身边才正确。他可以一面经营企业、一面创作他的曲子;他可以一边拥有数百亿身价、一边发挥他的天分。
不冲突,对不?
“你知道我是谁吗?”他口气清冷。
她知道,是威卡尔集团未来的总裁,是名副其实的王子。
“我是威卡尔集团的少东,不是你口中的三万块。有没有一点后悔?后悔为了Andy放弃我?”
他的笑不在“三种笑容”之内,冷笑比不笑更教人害怕。转换身分,他也有了她不相识的部分。
后悔能让情况转变?不可能,她在签下契约的同时,便预约了今天。
“我说后悔,你愿意和我从头来过,重订新交情?”
她装痞,挂起甜甜笑意,忽略胸口的不顺畅。
他来,是要她不好受吧?没关系,放马过来,她可以接招的。别忘记,她是坚强到爆的申也宁。
“你觉得呢?”向前一大步,居高临下,他用气势胁迫她的呼吸。
“我不是你,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她又笑。
她老是笑,总是呵,她越心酸就笑得越开心,要是哪天,发现她再也笑不出来的时候,你就可以约略猜到,她的心破掉了,再努力也无法让笑容张扬。
“你想我会不会再笨到把心,放在一个事事可以论斤计价的女人身上?”他问。
她没答,因为这么斤斤计较的她,用爱情换得天价,还心酸得想死掉。哈!她一定病了,病得很不正常。
“你该后悔的,原本我打算为了你回去继承家业,满足你的公主病,是你目光短浅,为一瓶水放弃一片湖水。”
她放弃的何止一片湖水?她放弃的是爱情,和再也拼凑不齐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