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婆婆,不是的。”越汶婶胸口好痛,可止不了痛。“你儿子的债跟你有什么关系,是他们做错事,不是你……”也不是她,她没有义务背负没见过面的爷爷的债,没有。
男人看著眼前一老一少两个女人,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只有李婆婆,他拿了钱走人就是了,但多出一个越汶嫱,被她那双慈和的眼盯著,他就不受控制地想开口,替自己解释,他没有那么坏,他也是混口饭吃,是逼不得已……
啊啊啊——为什么这个女人长得一副菩萨样?他祖母、他妈妈,连他老婆都是拜菩萨的,让他见到菩萨就想拜。
“小……小姐,子债母偿,天经地义……你不要为难我……”还有,别再用眼神凌迟他,他……他妈的,他也无辜啊!
“既然是婆婆的儿子借钱,为什么不找当事人要钱?”越汶嫱不相信这种“天经地义”,各人造业各人担,没有理由牵连他人。
“那王八蛋已经榨不出钱了,他说他妈妈很有钱,会替他还。这里的住址还是他写给我们的。”
这样子出卖母亲,良心被狗吃了!越汶嫱恨不得将对方拖出来打一顿。
“小柱,你他妈的孵蛋啊?收几万块,半小时都搞不定。”又来一个光头大汉,耳朵、鼻子、肚脐,全身上下钉了七、八个铁环。
“铁头哥,我……她们……”
“两个臭女人而已,一巴掌拍走就是。”说著,就要动手。
“等一下,铁头。”出声的居然是蚊子哥。这一带是蚊子哥他们的地盘,别人想插手,要先拜码头。铁头说要找一个捡破烂的老太婆收债,蚊子哥就猜是李婆婆,放心不下,便跟来看看,结果就看见越汶嫱替人出头。
唉,她怎么这样傻,自己都顾不好了,还替别人操心。
越汶嫱很讶异,蚊子哥竟帮她缓颊,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吧?可有个认识的人在,她彷徨的心便踏实一点。
“蚊子,同行的规矩你了解,我跟你们老大打过招呼了,他也同意我来收债,你就不能妨碍我们工作。”铁头道。
“规炬还有一条,不准伤害别人的客户,以免影响还款能力。这位越小姐就是我们财务公司的客人,你把她打伤了,过两天我找谁要钱?”蚊子哥说。
“好吧!给你一个面子,你把她拖走,免得碍兄弟们的事。”
蚊子哥走到越汶嫱身边,说道:“越小姐,人家在办事,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我们走吧!”
越汶嫱想走,可是李婆婆拉著她的衣服,两行泪掉个不停。
“老太婆,受你儿子牵连,你是很可怜,可你也不能拖累别人。你的问题只有钱能解决,放手吧!”蚊子哥说。
李婆婆不说话,只是不停掉泪。越汶嫱一颗心疼得厉害。
“蚊子哥,李婆婆没借钱,是她儿子借的,能不能找她儿子,不要找她?”
“能找她儿子,铁头就不会找上她了。”
“但她儿子一定比她年轻,更有赚钱的能力,才还得出钱吧?”
“那个烟毒鬼,没有毒品,站都站不起来,还赚钱咧!”铁头看著李婆婆。“倒是她精神好,去捡破烂、给人打扫房子都没问题。”
“那不公平,明明不是她的责任。”越汶嫱看著李婆婆的眼神从悲伤到绝望,心头很不安。“蚊子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帮我们想个办法吧!”
“这个……”蚊子哥很为难。“越小姐,不是我不帮你,是我没有权利啊!除非找老大,他可能会有条件地帮你摆平,但条件绝对严苛,你考虑清楚。”
李婆婆已经不抓她的衣服了,整个人瘫在地上,失神地掉泪。
越汶嫱想到七年前,她的家被查封,她拖著行李在街上流浪,经过这个社区,李婆婆看她可怜,请她吃饭,还帮她找房子。
那时候李婆婆好有精神,推著三轮车到处捡纸箱、汽水罐,在马路上晃荡几个小时也不嫌累。
有一回她生病,李婆婆看她很久没去串门子,找到她家,发现她烧得糊里糊涂地躺在床上,便扛著她去看医生。她虽然不胖,但也有近五十公斤的体重。
李婆婆对她很好,送吃送喝,连敬老节市府送的热水瓶、羽绒被也一股脑儿地塞给她。
她现在租的小公寓里,一半以上的家具和电器是李婆婆送的。
她的家人过世后,李婆婆是第一个让她再度尝到家庭温暖的人。
她不想多管闲事,也没有那个能力化解天下不平事,何况,她的债务比李婆婆儿子欠的多上几倍,她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走吧!眼不见为净。就当她对不起李婆婆,下辈子,她做牛做马还给李婆婆。
她闭上眼,迈开脚步,只当没看见李婆婆悲伤又绝望的神情。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在心里跟李婆婆道歉,两手紧握著垂挂颈问的扣子。周凛不会看不起她这种自私的行为吧?他总是了解她、爱护她的……
周凛……她想他,恨不得插翅飞到他身边,请他告诉她,她今天的决定有没有错?如果是他,他会怎么选择?
“铁头,我和越小姐先走了。”蚊子哥说:“你催债归催债,下手别太狠,万一把人打死了,去哪里收钱?”
“放心,我有分寸。”铁头跟蚊子哥挥挥手,走过去,捉起李婆婆。
李婆婆惊呼一声,那个呼喊像一道雷,劈在越汶嫱脑袋上。她可以常常A东西吃,嘻皮笑脸地耍无赖,但她做不到见死不救。
“蚊子哥,我们去找老大帮忙!”
“你真的要管?很麻烦喔!”
“我知道。”她有心理准备。“李婆婆年纪大,禁不起折腾,我先扶她回房休息,再跟你去见老大。”
“你不必揽下这件事,这根本不关你的事,强出头只会让你吃亏,你再考虑一下吧!”
“我考虑得很清楚了。”她是个大笨蛋,自找苦吃,但她放不下这个半恩人、半亲人的婆婆,再多的苦也只能咬牙忍受。
第5章(1)
对越汶嫱而言,这是个痛苦和快乐并存的生日。
她早上为了救人,为李婆婆担保——高利贷不得再上门骚扰李婆婆,李婆婆会准时还钱,如果李婆婆还不了,越汶嫱负连带责任。
蚊子哥一直骂她笨,李婆婆的混蛋儿子都不管自己老娘的死活了,她这个外人插什么手?
她现在才发现,这个有点粗鄙,说话不经大脑的汉子,真的把她当朋友看了,他很关心她。
蚊子哥还替她争取,她和李婆婆就负担这笔债,日后,李婆婆的儿子再借钱,只管打死他,不必客气。
虽然只是一笔债,也要一百二十万,庞大的数字让越汶嫱的心又沉下去。
她还能去哪里弄钱来还债?
今天的班,她上得失魂落魄,直到下班,周凛来接她,她才稍微打起精神。
她一上车,周凛就送了她一束香槟玫瑰,和一只戒指,光亮的戒身刻著“爱”,她的手指从单字L往右栘,O、V、E。
LOVE,他爱她呢!她开心的同时,更有些悲伤。
金色戒指的光芒吸引著她的目光,她是爱钱的,金子也可以换成钱,有一些钞票在她眼前飞舞,她脑海里闪过——当铺。
啊!她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娇颜忍不住羞红。
“怎么了?小汶,你今天有点不对劲。”她的感动太激烈,让他有些不安。
“我……”她若开口,请他帮忙还债,他会答应吗?
庞大的债务已快压垮她,她想躲进周凛怀里,天塌下来,由他顶著。
“凛,如果……那个,朋友有难……我……”她不知道怎么说。
“你是不是有麻烦?你说,我听著。”
“没有!”她的声音有些神经质地扬高。“我帮别人问的……没错,是朋友的事,我很好,好得不能再好。”
她不要向他求助,拿了他的钱,承受他的恩情,他们还能像现在一样,平等而快乐地交往吗?
她宁可自己辛苦点,也不愿两人的关系增加丝毫不确定的因素。
“小汶,你的样子不像没事。”他瞥她一眼。“说吧,只要我能力所及,我都会帮你。”
“没事。”她的声音又尖了三分,把自己都吓一跳。
周凛在路边停下车子,倾过身,轻拥著她。“放轻松点。你今天是不是压力有点大?”
她的表现有这么明显?她应该是个很会演戏的女人,但在他面前,她假装不起来。
因为他是周凛,她的男朋友,他们以最坦诚的心爱著彼此。
不能说谎,那就选择不说吧!
她垂下眸,掩住了起伏剧烈的心情。
“我没事……戒指……”她勉强扯出一抹笑。“你知道男人送女人戒指有特殊的意义吗?”
“你心里的疙瘩就是这只戒指?”他不相信。
她继续闪躲问题。“你太敏感了。”说著,她对他伸出小手。“帮我戴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