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没有耶。”她摇头,很坦白地回答他。
是因为他提问的态度不太一样吗?还是有其他原因呢?为什么她觉得有些像谎言被戳破的心虚?有些心惊胆跳……
她没有跟姊姊提这件事……又怎么了吗?
“我们之间算是怎样的关系?”他看向她的眼神没有责备,只是有些……困惑和疲累。
“我们……不是朋友吗?”她抿了抿唇,问道。
“那既然是朋友,为什么你从没有向家人提过我?你连男朋友都不隐瞒了,却隐瞒一个‘朋友’?当我哥和你姊将对方介绍给自己的家人的时候,也就是他们以为我们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算当下没有‘咦?怎么是你?’,也应该在事后和家人提起对方的存在吧?”
他问著,一边逼近她,像是想从她那单纯的水灵大眼中,找出某种他所期待的情绪。
“可、可是,烨晟哥你不也没有跟姊夫说吗?”言小梨反问道。
她不晓得为什么心这般急跳著,是因为他与她之间越来越狭窄的距离?是因为他气息都吐到她身上了?还是因为心惊某种“秘密”即将要被挖掘出?
“对,我的确没说。”他笑了,有些狰狞地。“但我没有说的原因,是因为不想要让我哥发觉我‘觊觎’你的时间比他能够想像到的还要长很多,不想要任何人对我的选择作任何的质疑,甚至插手我的恋情。”
所以他恨透了那些高谈阔论地说著两人不适合的人们。
所以他稍早发的火,也不能说完全冲著蔡汸瑜那个没大脑的女人,有部分也是因为再也受不了大伙用那种“你们不会在一起的啦”的眼光看他们。
他们懂什么呢?
就算他选了她那又怎样呢?让其他人一个个下巴脱臼、惊吓过度最好。
他又靠近了些,反手插著腰,被对方眼中的惊讶稍稍取悦了些。
“这就是我的理由,那你呢?”
“我……”言小梨别开头,想要避开那紧迫盯人的眼睛。
为什么没说?为什么那时候的她每次要跟哥哥姊姊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话总是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为什么?
她是在恐惧什么?这些内心深处的事情,她理当是明白的,却始终不愿意花任何心力去理解。
才正心惶惶然、脑子乱糟糟地想著,他的手已伸过她耳边,扣住她的后颈……
“吓!”她回过神,望著那缓缓贴近的五官,下意识地抬手阻挡,猛力一推!
谁知……力道过猛,整个人往后“栽”去。
而那个本来一心一意要偷香的男人,完全来不及英雄救美,只能大嚷了声“小梨!”,然后惊愕地看著她直直往后摔,把地上那块不小的石块当成“枕头”……
***
六年前,她高二,他大四……
放学后的教室里,零零星星的几个学生一边收拾书包一边高声谈笑著。
教室的角落,三名女孩子手放在身后、身子向前倾了四十五度,三颗脑袋瓜碰在一起,眼睛眨也不眨,专注认真地看著一名坐著的女孩的那双手。
言小梨一手拿著勾针,一手轻捏著已经快要成型的编织品,来来回回地勾著。她放慢了编织的速度,跟上头那三个脑袋解说著。
“这个地方啊,就是这样,先穿过两条线,然后勾这条线出来。”
“哪条哪条?”三个身子更低了,脖子向前伸,死盯著言小梨指示的地方。
“这里,我再勾一次给你们看。”她很有耐心地再示范一次。
“哦──”像是觉得很神奇似的惊呼声响起。
“嗯?现在几点了?”
言小梨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猛抬起头,看向讲台上方的那个泛黄的钟,嘴里呼出一声惊叹,马上把手上的东西一丢,将桌上的书本纸张胡乱往书包里面一塞,将背带往肩上一挪。
而这一连串的动作,皆配合著她仍挂在唇边的习惯性笑容。
即使她有些慌张、动作有些快速,但看起来仍是很从容的。
“对不起,我要去补习了!明天再教你们好不好?”她一边笑著一边转头赔罪,也没来得及等到那三人的回应,就直接往教室门口冲去。
“我们是不是太残忍了,小梨这么忙,还这样麻烦她?”被抛下的三人一点失望的表情都没有,反而很愧疚地对望著。
“唉,可是只有她会这样用心地教我们呀,圣诞节又要到了,没她帮忙实在不行。而且她的口风最紧,可以让她知道我们喜欢的人是谁,跟别人说的话,一定会变成八卦传出去的。”
“小梨人真的好好,跟天使一样。”
“对呀对呀。”无条件地支持这个论调。
事实上,这么多年来,这个形容词已经不只出现一次了。“天使”这两个字早在言小梨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就已如影随形。
在升上高中以前,她尚还有些“凡人”的表征──气到哭啦、烦躁地吐气啦、开心大笑啦……
可上了高中,完全“进化”以后,她所有的情绪都埋藏在她甜甜的、极富感化力量的笑容后头。
更明确一点,应该说:外界的风风雨雨似乎根本无法影响她。
她几乎集所有的美德于一身,什么守时、勤俭、谦虚啦……连那些写在国小作业簿上勉励小朋友,诸如“做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当个健健康康的好学生”之类的,套用在她身上也十分合宜。
但她这样的表现,却从来不会让人觉得她过度古板、守旧、不合乎时代潮流,反而觉得这般亲切可人又有原则的她十分讨人喜欢。
她几乎可说是完人了,除了道德修养上接近满分,在课业上除了物理以外,其他的科目也都有出色的表现。
不论是体育、音乐、美术也多有涉猎。
另外,她还熟悉所有那些能和“贤慧”两字可以牵扯上的技能。除了厨艺十分精湛,缝纫编织这类的事情也难不倒她。
总而言之,再也没有比“贤慧的天使”更适合她的名词了。
所以大家都很喜欢与她亲近,喜欢围绕著她。总觉得与她走近了,似乎就能忘却这世间的丑恶……
***
下午五点五十分的街道,是由橘红色的色调所铺成。
尚未落下的太阳仍是有些刺眼,但四周沁著凉风,可说是十分舒适的时刻。
“你有没有搞错,高中生应以课业为重,谈什么鬼恋爱?有本事谈恋爱就不要来找我诉苦!”
街道上,一名帅气年轻的男子一边恼怒地翻著白眼,一边毫不留情面地对著电话那头嚷嚷著。完全不在意旁人对他的讶异眼光。
嚷累了,干脆懒洋洋地瘫坐在骑楼的长椅上,腿伸得长长的,完全不在意是否这样的行为不太妥当,目露凶光地继续炮轰。
“你说把持不住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叫做‘就爱上了,没有办法’?自己感情自己处理!你以为我长得很像爱情顾问吗?
就跟你说要认真读书……你说什么?你还顶嘴啊你!我高中时代就交女朋友是因为我强啊!我能够课业爱情兼顾啊!哪像你这个逊脚!”他大声反驳著,顺便夸自己一下。
啪搭啪搭……
“你这臭小子听著,马上就要大考了,你给我定下心来,要爱要死也等考完,否则我……呃!”
“唉唷!”
一个倒楣的女学生忙著往前跑,没注意到脚边有无妨害走路的障碍,很不幸地绊到了那完全不考虑路人、迳自伸得很舒服的长腿,然后一个重心不稳,身子即将飞扑出去。
“小心!”男子反应得快,忙探向前圈住她的腰,往后一拉。
以为自己要摔倒的言小梨只觉得有个暖暖热热的东西稳住了她,然后就向后跌坐在一个陌生人身上。
更正确一点的说法,应该是她稳稳地跌坐在那个陌生人的大腿上,且穿著裙子的她和穿著短裤的他,两腿相贴著……
吓……真糟糕。
这样的摔倒方式、这样男接女的老梗从没有在她身上发生过,让言小梨一时之间还不知道如何反应,只能愣愣地回头……
一转头,却出乎意料地对上两道深沉黝暗的目光。
那目光,像是有些惊讶、有些玩味,甚至像是有些轻蔑、不正经的……
言小梨又愣了下,才猛然想起自己还坐在人家腿上,赶忙跳了下来,拍整了下裙子,确定自己看起来不狼狈了,才又对上那始终绕著她转的眼睛。
“谢谢。”她微笑,礼貌周到地道谢。
崔烨晟傻眼地望著她,愣了几秒,才又爽朗地笑出声。“我害你差点把鼻子给摔得压塌了,你还谢我?”
言小梨没答话,只是对他露出甜甜的笑容,便跑进补习班大楼。
崔烨晟又笑著皱了下眉头,这才瞄了一眼还握在手中的电话。
对方是他的家教学生,正和女朋友爱得死去活来,功课退步了还有脸打电话来请教讨女友欢心的办法。
因为方才的插曲,对方可能以为他断线了,于是也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