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好气地说:「你干么非要拽我下水,是不是故意想让我死?」
欧阳雨轩笑道:「若想让妳死,我就把妳交给逐月了,妳傻傻地跟她走,就如同进了鬼门关。」
「人家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怕。」赵蝶衣不信,「是不是你当初对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然后始乱终弃,所以现在总是躲着她。」
他侧过脸冷冷地瞅了她一眼,这一眼中满是冷肃:「我虽然游戏人间,但从不玩弄感情。妳看似老成,其实天真到几乎是愚蠢的地步,难道妳看不出她在故意离间妳我吗?」
赵蝶衣被他看得胃部有些抽冷。奇怪,明明觉得道理在自己这边,怎么三两下就变成了被他教训。
「什么离间你我,我们是兄妹,有什么好离间的?」她舔舔嘴唇,肚子开始咕噜叫了,鼻子也闻到鱼汤的味道,倔强的就是不想先开口和他要鱼汤喝。
欧阳雨轩的耳朵异常灵敏,回眸诡异地看了她的肚子一眼,笑着起身端过一碗热汤来,直端到她嘴边。「偶尔放下公主的架子,说一句低头的话不会被人笑话,起码比饿肚子强,对不对?公主殿下,请进膳。」
她睨着他的笑脸,很想把这碗热汤倒到他脸上去,看他还会不会总用那种奇怪的笑容对着自己。但是……唉,还是先照顾肚子吧。
「免礼,平身。」她收下他的汤,喝得涓滴不剩,「等本宫以后有钱了再打赏你。」
刚才那一次落水,害得她身上最后的一点银两都送给海龙王了。
「只怕在下想要的赏银,公主殿下舍不得给。」
他的脸近得离她不到半尺,她努力将眼睛睁得圆圆大大,不想和他对视时落于下风,也不想被他的呼吸牵乱了节奏。
他的眼睛是很漂亮,像黑葡萄一样,难怪逐月宫主对他一副一往情深的样子,若不是她在宫里见惯了俊男美女,对美男天生比较警惕,只怕也会陷在他这双漂亮的眼睛里。
就这样彼此凝神注视了许久,他的眼中忽然浮起一层戏谑的笑意。「公主殿下今早忘记洗脸了吧?」
嗯?这人怎么突然转移话题?
「在下现在手边若是有一面镜子,该为公主照一照,看看妳美丽眼睛的周围有着什么独特的小『饰物』。」
她闻言大惊,难道是眼睛里有眼屎?坏了,这下真是威严扫地!她急忙用手一抹,却在他脸上看到更张狂的笑容,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中了他的奸计。
明明刚才在船上才整理过妆容,又掉下江水被洗涤了一番,脸上根本不可能有什么脏东西了。
「你这个家伙,我要是在宫里,一定诛你九族!」她气得将汤碗扣向他的脸。
他身手如电,只是轻轻转身就避开了她的袭击,还将她丢过来的碗稳稳接住。
「公主若是想回房州,就请把杀心收一收。」欧阳雨轩也给自己盛了一碗鱼汤,慢慢地喝下,「妳自以为在宫中见过的事情多,却不知道外面的人心更险恶。妳可知为什么追云宫要找上我们?妳又知不知道那天晚上让妳买粥的病女人是什么来头?」
赵蝶衣全身一震。「你、你怎么知道我曾经买过粥?!难道那天晚上你都看到了?」
欧阳雨轩笑笑,「妳跑进跑出那么大的动静,我怎么可能会不醒?」
她突然意会过来,怒道:「抢我的罐子,把我耍得团团转的人也是你?」
「没有我为妳引路,妳以为自己在大雨之中还要转多久才能找到来时的路?」
赵蝶衣一时语塞,除了瞪着他,竟然无话可说。
「妳的眼睛很美,但是如果瞪久了就变成死鱼眼了。」他的毒舌功力又开始施展,「话题岔开了,妳不要把我当作坏人,而放跑了真正别有居心的人。」
对哦,她恍然大悟,「你刚才说那个病女人有来头?一个快死的人能有什么来头?」
「我说她死了其实是骗妳的,为的是怕妳问东问西,而我当时也无绝对的把握,事实上,天不亮的时候那女人就失踪了。」
「失踪?!」她又忍不住把眼睛瞪圆了,「怎么可能?她就剩下一口气了。」
「如果她是个武功高手,要装病人骗过妳是很容易的。」
赵蝶衣轻蔑地笑,「骗我这个没什么本事的人当然容易啦,可是你是老江湖了吧,怎么也会被骗?」
「因为我身边有个没什么本事的累赘要照顾,实在无心去留意其他人。」他当然不会被她击落下风。
她夸张地做诧异状,「哦,原来你也不是本领通天彻底的神仙啊,那平日里神气什么?」
他不受挑衅,微微一笑,「原来妳一直把我当神仙啊,在下真是荣幸之至。」
「欧阳雨轩!」她一扠腰,「你是不是非要和我打口水仗打到明天早上?」
「我向来是见招拆招,见人说人话。」他笑咪咪地瞅着她。
换句话说,见到她就是「见鬼说鬼话」咯?她将银牙咬得格格作响,下定决心似的一点头,「好,从今以后我们分道扬镳!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互不干涉!」
这下倒出乎了欧阳雨轩的预料。「妳确定?妳知道去房州的路怎么走吗?」
「我鼻子下面有嘴巴,会问的!」
「妳有盘缠可以供妳走到房州?」
「我有一双手,可以赚银子,更何况……」她晃了晃手指上的一枚戒指,「万幸被你折腾了这几天,这戒指还没掉,至少能换个二三十两。」
「然后就继续被锦衣卫追捕?」他好笑地看着她。
她面色沉如冰,「若是被追捕,那是我命中注定,最终被抓回宫去,一定要嫁给东辽王子,也是老天安排,我死无怨言。」
「我千辛万苦把妳救出来,难道是要眼睁睁地看着妳死吗?」欧阳雨轩一叹道:「这是宫外,不是宫里,不是妳能耍小孩子脾气的地方。逐月那边还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如果我们有什么动静,她稍微用脑子想想就能猜出妳不是我的妹妹,到时妳的仇人又多一个。」
「她怎么会猜出?」
欧阳雨轩看她自负到了极点的样子,真的也忍不住要动怒了,「妳以为她在派那个病女人来之前,就没有任何的眼线跟踪过妳我的行迹吗?就是我们说的话,她都有可能听去。」
赵蝶衣默默地望着他,黑眸转动了几下,居然笑了,「原来你也不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那种大人物,看你现在的眉毛挑得有多高,我也该拿面镜子给你看看。」
「妳这个……不识好歹的野公主。」欧阳雨轩的右手向前一探,勾住了她的后颈。
「怎么,你还想掐死我不成?」脖子被他的大手握住,虽然他没有使力气,却让她一阵心虚。
换他展露那抹万人迷的笑容了,「在下当然不敢,公主殿下的生死与在下紧密相连,妳死了,我岂能独活?」
这话听来有种诡异的暧昧,让她的脸颊又热了起来。「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没分寸,到底有没有读过书啊?」
「怎么,公主要考验在下的学识吗?可惜这里不是公主招婿的考场。」他听到身后有响动,一边回头一边笑道:「艳娘,衣服带来了?」
走过来的女人大概三四十岁的年纪,走路的姿态摇曳生姿,虽是农妇的穿著却掩不住风韵犹存,手捧着一堆迭好的衣服,笑着回答,「欧阳少侠吩咐的事情,我怎么敢不照办呢?只是这村子里没有什么好衣服,绕了一大圈只找到这几件,不知道这位姑娘可愿意穿?」
赵蝶衣瞅了一眼那些粗布衣裳,嘟囔道:「自从跟你出门,穿的衣服一套不如一套,再换下去大概就是叫化子服了。」
「衣服是好是坏不要紧,只要不破破烂烂露出妳娇嫩的肌肤就行。」他笑问:「可要在下为公主更衣啊?」
「去!」赵蝶衣夺过艳娘手里的衣服,跑进后面那间茅草屋里。
艳娘笑望着欧阳雨轩。「这可是你第一次带别人到这里,而且还是这么标致的女孩子,又弄得人家一身湿淋淋的,你对女孩子向来不会这样无礼啊。」
「妳觉得像她这样的女孩子,需要我「有礼」吗?」他瞇眼望着屋内隐约晃动的暗影,嘴角一挑。
「这孩子外表美得像花,又好像满身是刺,有点像只小狸猫那样利爪利嘴,难以应对,你为何会给自己揽上这样一个麻烦……少主?」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很低很轻,欧阳雨轩回头看她一眼,用更轻的声音道:「不是说了,在外面不要这样叫我,万一被别人听到会起疑心。」
「此地不是别无二人吗?她在里面也听不到的。许久没有这样叫过少主了,我至今时常会想起少主儿时的样子。」她的笑容温暖而悠远,「那时候的少主……」她话到一半立刻截住,因为赵蝶衣正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