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里的女尼将这道潺流不息的河,取名叫"忘忧河"。因为忘忧,所以不知四时节气,冬日不会结冰、夏季也不枯竭。终日流水潺潺、音似歌唱……
寺里的女师父传说,饮这"忘忧河"的水能忘忧。只有珍珠知道,忘忧河水不能忘忧,它随四时节气,自有冷暖冰心。
仰头望着飘雪不断的天空。今年这场瑞雪呵?已经连降三月,不知何日才肯罢休。
"咳咳?"
轻轻咳嗽已经引起胸口的剧痛,珍珠捣住心口,拉拢身上的雪衣。
三个月前,允堂那一掌打得很重,珍珠知道,他下死心要夺她的命。那时若不是风玺的灵药,她绝对保不住这倏命。
尽管她交给风玺的金棺,里头已经空无一物。珍珠没想到,事后凤玺不但放过她,还救了她的命。
风玺已经同意她离开白莲教。从此以后,她是自由之身了。
凝视着河中央,珍珠合掌对着掌心呵出热气,仍然不能让自 己温暖些。天太冷了?再坐一会儿她一定得回屋子里去……
寒冷的风雪中,突然有一股暖意贴近珍珠的心窝。
她一回身,以为自己在做梦……她竟然见到那张三个月来,只在梦中才能相见的脸孔。
"允堂?"
"你终于肯直接唤我的名字了。"允堂低哽地道,视线再也舍不得离开眼前脸孔白皙、鼻头冻得发红的女子。
这些日子来他受尽身心折磨的痛苦,直到宝嫔病愈清醒那一刻,他才从那孩子口中得知"真相"。
原来,她拿走金棺换取他的解药,却早已把金棺内的夜明龙珠交给宝嫔保管。夜明龙珠一直不曾离开佟王府,就跟十数年前一样。
不同的是,这个柔弱的小女子不惜拿自己的生命换取解药,留在佟王府里送给他的,是一样名叫"信任"的礼物……
"咳咳!"
她又咳了两声,这微弱的声音揪紧他的心口。
"你真傻,为什么不让我知道?"允堂上前一步,终于再也忍不住、伸出手紧紧抱住这个三个月来,让他魂牵梦系的小女人。
就在抱住她同时,允堂屏息的胸口终于稍微放松、缓缓吁了口气。让他稍稍放心的原因是,她没有拒绝他。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珍珠怔怔地问。对于他突然出现,有许许多多的疑惑。
唯一安慰的是,他不再误会自己,一定是宝儿没事他才会得知真相。
"你恨我吗?"他问,模糊带过问题。
原以为她已经死在自己残忍的掌下,若不是四阿哥点醒,他不会想到她躲回这里养伤。
至于四阿哥从何处得知她的下落,在找到珍珠之前他没有心思仔细查问,往后他一定会明问真相。
珍珠摇头。"不……"
"别再告诉我什么'没有爱,不必恨'--这种鬼话?"他皱起眉头,喃喃地诅咒。
珍珠笑了。她第一回看到他皱眉头……
"你笑什么?"
"原来雄才伟略的贝勒爷,也有足以困惑的事。"
允堂板起脸。"好呀,你取笑我?"
他佯装生气,却趁她挣扎的时候,顺势抱紧怀中的女子。
"我本来就不打算留在你身边。"仰起脸笑望着他,珍珠无怨无悔。"也不恨你那一掌,虽然那让我痛了好久……"
她曾听金锁提起过,金锁的亲娘无时无刻不惦念着夫君,卧病在床的时候,还时常取出她留给金锁的书信--那是数封当年与佟亲王相恋时,王爷亲笔写给她的情书。
如果只是一时之气,当祸事去后大可以回头找王爷,但她没有。
为什么不回头?不会因为恨、情深更无怨尤……
君若负我、我亦无尤。
选择爱,本来就是一场赌注。当年金锁的娘下定决心窃宝,就已明白这层道理了吧?
是因为怕再祸及自己深爱的夫君、以及亲生子女,所以才无奈地割舍、远远的避开。
"以后,今生今世我再也不让你离开我身边?我该怎么做……才能补偿对你的亏欠?"允堂嘶哑地道,凝望着她的笑脸,胸口涌起浓浓的愧疚和心疼。
"我好饿……"珍珠笑着望住他,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却幽幽地道:"娘说,要吃过饭才能喝药,可我只想吃--"
"热包子?"
他从大衣里拿出一袋还冒着热气的包子。
珍珠呆住了。
他知道她需要什么,为了讨好她,竟然连这个都想到了?
"不愧是名满京城的风流公子,取悦女人的本事果然很高明。"她取笑他,拿出包子,一小口、一小口,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深情地凝望她难得稚气的表情,不再在乎她天生的伶牙俐齿,反而觉得被调侃是一种幸福……
庆幸她还能留在自己身边、庆幸老天爷没有夺走她的生命、庆幸她对自己也有"一点"动心……
她已经送给他"信任"这个礼物。而他能给她的,只有热呼呼的烫包子、一颗灼热的心、以及他此生不渝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