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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迷迷蒙蒙中,宝嫔睁开眼,看到一双平视自己的眸子。"再歇一会儿,你流了许多血、身子还很虚。"珍珠柔淡的嗓音,挟了一丝不忍。

  小女孩柔弱得可怜,多么像是从前的自己……

  若非监视着佟王府的一举一动,没人会知道有个孩子跌进井里。又倘若那口井不是一口死井,这可怜的孩子早已被淹死。

  叹口气,她替女孩掖紧了被子。

  小女孩虚弱地对住她微笑,然后疲倦地合上双眼……

  宝嫔莫名地打从心底相信这个像仙女一样美好、温柔的姐姐,她安心地任由自己沉入睡乡,不再深陷在恐惧中。因为宝嫔相信,这世上再也没有人会用这么温柔的声音抚慰她……

  除了她梦中的额娘。

  **********

  "人丢了?!" 佟王府的主子--允堂贝勒脸色铁青地斥问。

  他向来是笑里藏刀、喜怒不形于色的,此刻那张惯常玩世不恭的笑脸,突然冷峻如冰,简直是难得一见的奇景。

  "是……"

  答话奴才声音发抖,全身更是不由自主地抖瑟。

  在这宁静的晌午时分,佟王府的厅堂上跪了一地奴才,个个战战兢兢、拘束不安。

  "接连丢了两个人,你们全不要命了?"允堂阴鸷地冷道,淡漠的俊脸面无表情。

  堂上的奴才全噤了声、屏住气,没人有胆子张开嘴、舒口气。

  "贝勒爷!"厅前的守卫忽然奔进来禀道:"小格格回来了!"

  这话儿,教跪在地上的众人,有一半吓得面肉抖软--

  小格格?!那日追到井边的妇人们僵硬地转个脸面面相觑、人人脸色灰败,此刻她们心里头莫不同时想着--

  别是摔死在废井里的小格格,冤魂不散回来讨债了!

  允堂还没示下,就见一名平凡的布衣女子牵着宝嫔的手,慢慢从大厅外走进来。两人眸光对视那短暂的片刻,允堂的目光毫不停留地掠过她的脸孔,证明他已经记不住她。

  "小格格晕倒在民女卖唱的酒肆大门前,民女只好送小格格回王府。"

  直到她的声音响起,他的注目才重新回到她的脸上--

  她柔润的嗓音终于让他记起她。

  "是你!"允堂挑起眉。那日他的属下跟到了酒肆,亲眼见两人在酒馆卖唱才回府禀报,证实了她没有说谎。

  "在下似乎同姑娘特别有缘?"咧开嘴,他的目光的亮,英俊的脸孔多了一丝揶榆味儿。

  珍珠脸上的笑容一昧的淡,她没有他一半热络。

  清冷的目光掠过那几名跪在地上、全身发抖的妇人,她淡淡地道:"歇了一夜,今早小格格已经没事了。"

  那几个妇人明知道不是事实,却因为心头有鬼、不敢喷声。

  "多亏姑娘,要是靠这几个奴才,舍妹就要流落街头,任人欺凌了。"他盯住她的眼,企图攫住女子游离的视线。

  "格格安全回府,民女该告辞了。"完全没注意到男人的企图,她云淡风轻撂开眼,淡淡地道。

  "还没请教--姑娘贵姓?"他拦住她的路,挡在她面前。

  她过分冷淡的反应,已经第二度引起他的不满。

  抬起眼,她凝住他、片刻的沉默像是在确定他眼中的愠怒。

  "珍儿。"终于,她轻轻道。

  允堂咧开嘴,邪气的凤眼温吞地挑起--

  "原来是珍儿姑娘。"低嗄的嗓音挟了一丝慵懒,众目睽睽之下,他忽然撩起一继她肩上的发丝,灼亮的眼锁住她清清淡淡的眸子。没有退避或显得羞怯,珍珠凝立不动,男人突然而来的轻佻举止,并没有让她惊慌失措。

  他要做什么?珍珠可以猜到一半他的居心--大抵自负的男人都受不了女人冷淡。可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无心。

  因为无论如何,她都明白这世界上没有奇迹、没有俊男配无盐女的传奇。扬嘴轻笑了笑。之所以,对他的轻佻不挂心怀,她的理性和冷静,来自于她对这世间的人性,有太深刻的了解。

  这确然不是允堂意料中的景况--

  她有若置身事外的冷静,让他的手劲突然失控地加重--蓦然扯痛了珍珠的头皮。

  疼痛并不好受,但此刻,珍珠却有失笑的冲动……

  她不该太淡然的!

  像他这样的男人并不习惯拒绝,她该表现出爱慕和羞怯,甚至因为他愿意同自己说上一句话,而表现得欣喜若狂!

  "贝勒爷?"

  她皱了皱眉头,就算没有"感觉",她也该有"痛觉"。

  正当珍珠考虑是否该顺从他男性的意志、演一场即兴的戏,允堂已经撂开揪紧的发丝。

  "感谢姑娘救了舍妹。"他俊美的脸孔阴晴不定,忽然想起来,这个女人曾经让他碰过一个扎实的软钉子。

  "小格格的身子不好,吃了一味药,短时间大概不碍事了。"淡定的眼眸飘飘地瞅住他,她假装没留意到他语气的不悦。

  没事般蹲下身子,她自顾自地柔声对小女孩道:"下回别再一个人出府了,明白吗?"

  "姐姐……"姐姐要走了吗?宝嫔不希望她走。

  小女孩殷殷企盼的眼光珍珠自然明白。拨开小宝嫔额头上的发丝,珍珠凝神细瞧,那里已经没有半点伤疤。

  "别这样。您是格格、咱们身份不同,终究要分开的。"她叹息。这几日小女孩已经同她培养了感情。她同情女孩,也知道身子残缺面临的处境,可尽管这孩子可怜,也只是一只棋,她不该心软……

  "姐姐……别走。"

  小宝嫔拉住珍珠的衣角,乞怜的眸光牵绊住珍珠的心。

  "她喜欢你,你忍心让一个小女孩失望?"允堂低嘎的声音传过来。珍珠抬起眼,望进男人浓郁的眼底。

  他想做什么? "贝勒爷希望民女留下?"她问,口气轻轻淡淡的,星眸半垂。

  "别误会了。"他上前一步,挪揄地咧开嘴。"是宝嫔希望你留下。"她笑了,抬眼盯住男人,清冽的眸子没有闪躲,凝着一丝惯常的冷静。"民女……自然不忍心让小格格失望。"

  她当然会留下,这早在她的"计划"中。

  如果不是为了重回佟王府,她不会救了宝嫔、更不会亲自送她回来。

  小宝嫔不舍的容颜一扫愁云。"姐姐答应要留下、不走了?"小小的脸蛋堆满欢喜。珍珠点头,不理会男人脸上一掠而过的狐疑,她伸出手抚摸小女孩发烫的脸颊……

  她像个没人要的小东西。混沌、脆弱的灵觉只能求人哀怜,这小女娃儿……多像十年前的自己!

  "暂时,我会为了小格格留下。"她柔声允诺小女孩。

  女孩小小的巴掌脸上充满了感激。记忆中,从来没有人会为了她做任何事,除了姐姐……

  "今晚我陪您歇着好吗?"珍珠垂下眼,柔声对小女孩道。

  忽然想到必须征询佟府"主子"的同意,她抬起脸,平定的眸子对住佟府的爷。"今晚,民女能伴着小格格入睡吗?"

  沉默了半晌,允堂皮笑肉不笑地道:"当然。"

  他不能确定,这女人是不是在要他。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很容易漠视他的存在。

  小宝嫔兴奋地拉住珍珠的手。"姐姐……"小宝嫔的泪在眼眶里打滚,感激的说不出半句囫囵话。

  "嗯。"情不自禁地抬起手,她拭去小女孩眼角的泪花,那还腾着热气的水珠儿落到她手心上,珍珠的眸子颤动了一下。

  "别哭啊。"她轻呼。忽然怀疑起,十年前不知道师父是如何安慰自己的?

  听话地抬手胡乱擦拭眼泪,宝嫔的视线怯怯地落在她阿哥身上。慌乱地收回眸子,她拉拉珍珠的衣角,同时躲到珍珠身后。

  "咱们回我房里去……"小宝嫔嗫嗫地道。

  "好。"珍珠答应她。顺着女孩拉扯自己衣角的微弱力气,她自然而然往厅外而去。

  "慢着。"珍珠的手忽然教人给握住--

  她回眸、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可那握力很紧,紧的捏痛了她。

  "入秋了,天冷,夜间别着了凉。"他没事般慢条斯理地道,黑黝黝的眸子近在咫尺,那墨黑色的眼睛有一股深不见底的东西。

  "谢贝勒爷惦着心。"

  她的表现太冷静,冷静的莫名其妙、所以该死的惹他生气!

  "应该的。"捏紧手中细软的柔荑,允堂的眼神很冷,没有松手的打算。

  男女授受不亲,君子发平情、止乎礼……一切礼教都站在她这边,她随时能抽回自己的手,可以不必容忍他的无礼。

  暗暗使了力气,珍珠试图抽回手--

  谁知他突然松了力,反挫的力道反教她重心不稳!

  稳住脚跟后、定了定神,珍珠才瞥见他凝重的握力,已经捏伤了她的手臂。

  "珍姐姐?!"

  瞪着珍珠手上红红紫紫的瘀痕,小宝嫔屏住呼息,害怕地张大圆圆的眼睛,然后畏怯地、慢慢地望向允堂……

  后者冷峻的神色,几乎吓破了宝嫔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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