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分明是冲着他来的!允堂咧开嘴,不怒反笑。"你的意思是--"他阴鸷的目光,转向那儿名见死不救的佣妇。"我该拿这几个该死的刁奴治罪?"他皮笑肉不笑地转移她的指控。
"冤枉--冤枉啊!贝勒爷--"
几个欺心的奴才一听吓得两腿发软,方才的嚣张跋扈已经消失无踪、只急着喊冤。她们可没料到主子就站在身后,目睹方才一切经过。
珍珠的眸底泛出一丝银光。"不容民女置喙,贝勒爷自当明白该怎生处置。"淡定的语调微哂。
她一直知道,他不是个简单的男人。
原没奢望能在唇舌战下讨到便宜,却不料他的反应快速,而且出奇地冷血、冷静,足以处变不惊、一推两干净。
无妨,能处理这批欺心的奴才,对小宝儿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拖下去。"瞧也不瞧一眼对于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奴才,他面无表情地下令。
那群佣妇知道这回贝勒爷当真动了怒,随即一阵呼天抢地哀号、鸡猫子鬼叫。就算珍珠于心不忍,可想到这群人教小宝儿受的苦,她泛滥的同情心顿时平息。
凤主子常说,她的心太软,这样会不成事的。
屋外凉风习习,她打个寒颤。"我去瞧瞧宝儿。"
眼不见为净,她索性走开。
"我怀疑--"突兀地抓住她的手,他的音调很冷。"你眼里似乎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他的话让她愣住了。她的表现,有那么明显吗?
"民女不明白。"淡淡地回他,她清澈的眼眸直直望进他深沉的眸底。
"不明白?"他咧开嘴笑了,手劲下得更重,阳刚的脸孔因为那一抹阴郁的笑容,显得格外英俊。"不明白是嘛?就算不明白,自称民女,也该懂得卑躬曲膝的道理。"他冷冷的笑。
原来,是她表现得不够卑微。"如果民女失礼了,那是因为民女出身卑下的因素,请贝勒爷见谅。"
如他所愿,她可以承认自己卑微鄙俗,反正她从来不在乎旁人怎么看她。
他咧开嘴,笑容突然变得很诡异。"怪了,"眯起眼,他粗嘎的喃喃低语:"一名其貌不扬的女人,居然比艳冠京城的花妓还要骄傲!"
骄傲?
她从来不,因为没有骄傲的本钱和必要。她只是冷淡,对于以貌取人的男人,她向来以冷淡蔑视伤害。
他研究的眸子里有一丝嘲弄,加上残酷的批评指教,让她筑起一道心墙--
"贝勒爷不介意的话,民女该去照顾小格格了。"
她拉扯自己的手臂,把肉体当成血戮的战场,试图抽离男人的掌握。
允堂没有撂开手,湿衣下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一颗殷红的 珠砂痣同时在单薄的衣衫下隐现……
一抹诡秘的笑,乍现在允堂阴鸷的嘴角。他握紧掌中的纤臂,手掌传出的温度,不可思议、迅速地的烫了她--
蓦然,像被螫着了一般、不顾一切地扯回手,珍珠退了两步。
恍然惊觉……有多久了?有多久,她已经不曾再对任何人、事、物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原来……"他咧开嘴,嘲弄的神情,挟着一丝残酷。"原来不是骄傲。冷淡才是你的保护,还是--你的伪装?"
望住那一双优越、嘲弄的眸子,珍珠怔忡了片刻,手骨几乎脱落的剧痛没有唤起她的注意力……半晌,她淡下眸子,回复惯常的平静。
"如果贝勒爷认为是,那就是罢!"
没等他回应,她垂下颈子整理紊乱的衣摆,然后转身、如常一般徐步走开。
允堂僵在原地,阴鸷的神情凝上一抹诡谲。
第三章
子夜,月沉星稀。
"你确定那物品,是当年随孝庄太后入殓的夜明龙珠?"
"我请您过来,就是想确认,起出的东西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夜明龙珠。"允堂低沉的声音从佟王府的书房内传出。
"兹事体大,莫不可惊动皇阿玛,这事得另行计较。"另一名男子道。那男子的嗓音浑厚有力、不怒自威。
书房外,一抹清瘦的身影背贴紫檀窗棂,傍着月光投射的阴影,在暗影的掩护下悄立书房门外。
那是一名全身着黑衣的夜行人。黑衣人微末的呼息轻之又轻,他贴着窗棂侧耳专注地倾听着,两个男人的对话,尽数流进他耳中。"若不是圣上,只怕当今没人能确认那颗龙珠真假。"允堂接下道。
"不论是真是假,只要龙珠不面世,就算求仁得仁。"
"您同意不教这事儿走光,就算龙珠还不回太后的梓宫(注,棺木),也不可惜?"
"本就是不该出世的东西,这主儿现下出现只会招来麻烦,无所谓可惜与否。"男人淡定地下结论。允堂咧开嘴,他迥异于往常、阴鸷沉定的眸子盯住前方身量高大、容色刚毅的男人--
这确是他认识的四爷。
礼四爷不似太子爷优柔寡断,更没有八爷假仁假义、凡事撂不开手的计较。他向来果断决绝,行事绝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对了,你身上的伤--好些了?"胤祯问。
允堂淡淡地回道:"老毛病了,没什么--"
烛影忽然晃动,允堂的眸子一闪,稍后回眸,胤祯的视线已经停留在房门上,两人迅速对看一眼。
"谁?!"随着允堂的呼喝声,门外有一抹黑影闪动,他追出去,一眨眼的功夫对方已经不见踪影。
允堂追到后园天井,那黑衣人的轻功显然有点门道,记忆中,能逃过他追逐的,只有在北京城西、骰子胡同那回,教那名面貌丑陋的女子逃脱……
在后园天井正中伫立,他定住身、抬眼望去,看到"宝津阁"后轩,一抹窈窕的纤秀倩影隔着纸糊的窗格晃过明堂。
甩开褂子下摆,他悄无声息飞檐走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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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掩上门,珍珠就后悔了。
出门前忘了捻熄灯蕊,她的影子肯定映在纸门上了。
现下,可不能急着捻灯啊!他肯定在等着、等着周遭一丝丝微末动静、等着她这小贼败露出蛛丝马迹。
珍珠一直知道,允堂贝勒不是容易摆脱的男人。
静立在门内好牛晌,直到确定屋外没有动静,她才慢慢离开门边。可还来不及换下一身夜行衣,就听见门外有人扯嗓子大喊--"着火啦--救人啊--'宝津阁'着火啦!"
这几下喊叫,闹得"宝津阁"内厢门开开合合,珍珠认出那是小厮春茗的声音--"着火啦!着火啦--着火啦--"顿时尖叫的尖叫、帮着喊人的喊人,一时"宝津阁',乱成一团。
着火了?
珍珠停在窗前,凝神沉思片刻。
方才她进屋,可不见"宝津阁"四周,哪儿沾着了火星子。
一思及此,珍珠忽然想起了什么,她闲逸的脸容一变,紧跟着以最快的速度宽衣、同时藏起夜行衣,然后闪身转进屋后的画屏--画屏后还留了一桶热水。慌忙跳进桶子里,门在这当儿同时被撞开--
"珍儿姑娘!"允堂贝勒的声音出现在她屋子里,就在画屏前、相隔不过三尺的前方。
"谁?"扯了屏上的干布掩住胸口,她急促地问。
"别怕,是我,允堂。"他低沉的嗓音迫进画屏。
珍珠屏住气儿。"贝勒爷?有事儿?"她皱起眉头。
这屏风后头,是不能冒犯的禁地--她在做什么他该当知道,这是他佟王府,再怎么着他也不该失了爷的礼。
她赌,他不至于冒冒然冲撞进来。
可珍珠也记得,上回在骰子胡同,他可不曾顾及她是个女人,那时他曾经卑鄙的伸手探进她胸口抢东西。
"外头着火了,你得跟我出去。"他沉声道。
"可我正在净身--"
"火扑不熄啊--救人啊!有丫头给烧死了!"这回是另一个小厮,秋茗的叫声。珍珠抬眼望向西方,"宝津阁"西北角果然有火光滚动,看样子那把莫名火烧得挺快,就要往后轩这儿烧过来了!
"救人要紧,恕在下冒昧了!"
一时间,她宁愿自个儿听不懂他话里头的意思。可不到一眨眼的功夫,珍珠看到允堂贝勒那张玩世不恭、倾倒女流的俊脸出现在画屏后,她咽住了气,接着就被他冒冒然地拖出水面--
"你做什么?!"她惊呼。
"做什么?"他挑起眉,咧开嘴。"自然是救人。"
抱起怀中一身湿淋淋的女人,顺势扯下画屏上的干衣,"好心"覆在她半透明的湿衣上同时,轻薄的大掌抹过那波澜壮阔的起伏。
讶异于那两团起伏之剧烈,着实超乎他想像。
珍珠又羞又忿……
"放我下来!"她雪白的脸孔面无血色。
这是她生平头一回张惶失措,也是她生平头一回恨人。
"先出去再说。"他当做没听见。
不顾珍珠的不情愿,他抱着她一路奔到允堂的寝楼前。
"放手!"她反常的拔高嗓门尖喊,可对方似乎铁了心、无视她的意愿霸气地箝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