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滨公路的无人海边是蒙永丽在一次采访的归途中,偶然发现的。
因为没有游客的入侵,那儿有著最纯净的沙滩,最原始的风貌。远远的,台电的发电风车规律的转动扇叶,成了沙滩上唯一的现代化。
孙嘉尧开著车,在蒙永丽的记忆驱使下,找到了海滩的入口。
即便是夏天,风势依然强大,蒙永丽脱下了鞋子,赤足走在这无人的沙滩上。
孙嘉尧走下车,靠在车门上看著远去独行的身影,他清楚的感觉到女友的欲言又止。
她的个性有著一般女子所没有的呛辣,那是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心里的那个准则要怎么样拿捏,所以可以直来直往的展现,但是,倘若心里的准则也无法清楚的拿捏界线,她就这样静默的叫自己不断的苦思。
他缓缓的走上前去,在靠近她的同时握住了她的手。
蒙永丽回过头来,给了他一抹要他宽慰的浅笑。
两个人就这样并肩走著,沿著无人的沙滩……
“嘉尧。”
“嗯?”
“如果……我说如果……”
“如果怎样?”
“如果我们有一整年的时间不能见面,你可以接受吗?”她婉转的问。
敏感的孙嘉尧心头一凛,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尽管蒙永丽没表现出什么,可是他感觉到在她的笑容底下,有件关系到两人的决定正在撕扯著她。
“你要去哪里?”不想迂回,他很明确的问。
“法国巴黎。新的采访工作,对方希望我能长住在巴黎一年。”
“你想去吗?”
“如果是以前,我毫无疑问的想去,可是现在,我不知道……”她双眉纠结的望著他,眼神透著哀伤。
“什么时候要出发?”
“两个礼拜后。”
他一时没有回答,只是把目光从她脸上调向前方的海洋。
“我不知道你还会说法文。”
“曾经很努力的学过,当时总以为自己有一天会用到。”
半晌,回头望住她,孙嘉尧十分爽快的说:“那还犹豫什么,就去吧!”
“……”蒙永丽有点错愕。
她以为,他至少会发顿脾气的,她以为,他会满脸的不赞同,所以,当他如此肯定的应允她的离去,她却突然感到一阵怅然。
“怎么了,你这是什么表情?”他莞尔的拧拧她惊吓的脸。
“嘉尧,那是整整一年,不是短短的一个月,那儿不是台北,和你的距离不再只是一两个小时的车程,而是约莫十五个小时的飞行时间。”
“我知道,但是我想不出理由叫你不要去。”
“为什么?”
“我爱你,这一点无庸置疑。但是,倘若你不想去,这件事情不会被你搁在心上,你会老早就拒绝了这份工作,倘若我以爱为名强行阻止了你,那只是为你的人生增添一笔遗憾,对我们的感情没有任何的加分。”
“可是……我们会分开整整一年。”这是最叫蒙永丽难受的,想到她必须有一整年的时间不能看见他,她就忍不住哭了出来。
说真的,一年的变数好大,她不知道等她回来之后,这儿的一切是不是还是她所熟悉的,她不知道等她回来之后,她爱的男人是不是还属于她,就是这样的不确定,让她好怕、好怕。
“喂喂喂,不是还好好的在说话吗,你突然哭什么?”孙嘉尧赶紧捧住她的脸,抹去她汹涌的泪,“我都不怕你跑了,你干么哭?”
“我才不会跑,我不会──”她著急的嚷出对他的坚定不移。
他望著她的泪眼婆娑,许久,给她一句保证,“那我也不会。”
蒙永丽扑进他的胸膛,紧紧的挨靠著他。
“真的可以吗?你真的支持我去?”
“为什么不可以?我不知道去了对你的未来是不是会更好,但是,我希望能够成为支持你每个决定的人,而不是变成你前进的绊脚石,如果爱你只是强行把你绑在身边,那样的爱,你不会希罕的,我就算蛮横的挽留了你,总有一天你还是会飞走。”
“……嘉尧。”蒙永丽像只无尾熊的挂在他身上,感动的泪水几乎要沾湿了他的衣服。
他真的不是一般的男人!
成芸荷说的没错,像他这种好男人,如果没有紧紧抓住,将来有一天一定会被抢走的。
“嘉尧,我们结婚好不好?”她抹抹眼泪,突然语出惊人的说。
“结婚?”孙嘉尧一脸错愕。
“嗯,因为我知道这辈子,我只打算永远的爱你这个男人。”被泪水洗涤过的眼睛明亮的望著他。
“等等,先听我说,我虽然是个会宠女人的好男人,但是我可不是个太大方的男人,欧洲的男人会很浪漫的,你确定你要放弃艳遇的机会?因为嫁给了我,那可是意味著你在巴黎的一整年别想多看其他帅哥一眼,你要先知道事情严重性才行。”
“那你也听我说,”蒙永丽扳正他的脸,逼迫他和她四目交会,“我是一个专情的女人,但我更是一个自私的女人,我不在身边的日子,我同样也不允许我的老公多看其他女人一眼,你答应娶我之前,最好也想想严重性。”
孙嘉尧高高扬起嘴角,落拓不羁的他先是骄傲的朝天空望去,旋即得意的低下头,顺势从她脸上偷了一个吻。
“所以呢?我们要什么时候结婚?两个礼拜的时间,我不知道能不能搞好一场婚礼,毕竟,我没娶过老婆。”
她不想浪费时间搞懂什么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与亲迎,也不想花钱大宴宾客、拍婚纱,她只想要让身边这个男人合法的成为她的老公。
“我们去公证吧!”
孙嘉尧努努嘴,这才得意的说:“虽然我人缘好得不像话,随时都会有异性对我流口水,不过,如果你很担心的话,我不介意你在我身分证上的配偶栏签名。”
“废话,这一次我当然签,爱情很短,不紧紧抓牢,爱情就跑了,好男人也很少,不赶紧出手,我怕别的女人会来抢。”
“算你识货!”孙嘉尧搂著她,废话不多说,先吻新娘再说。
蒙永丽热情的回应他。
忽的,她发现某样多余的硬物梗在他们之间,她马上推开他,摸进了他的口袋
“这是什么东西?”她纳闷的望著手中的蓝色丝绒锦盒。
“给你的,如果你还不讨厌的话。”孙嘉尧侧过身去,尽管别扭还要佯装潇洒。
她打开锦盒,看见了那枚典雅的珍珠戒指,当场惊喜得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会去买这个?什么时候买的?”
“就有一天在橱窗看到,觉得便宜又好看,就买了。”
她睨他一眼,“只是因为便宜又好看?”
“不然呢?”
“你不知道戒指不可以随便送吗?”
“我没有随便送啊!放眼这世界上也只有你拿到我买的戒指。”
“所以呢,你不帮我戴上?”
孙嘉尧佯装心不甘情不愿的拿过戒指,抓过她的手指野蛮的套了进去。“得意了?”
“好像少了鲜花跟下跪……”她歪著脑袋挑剔。
“可恶,还要我下跪,男儿膝下有黄金,能在一堆女人之中脱颖而出嫁给我,你要偷笑了,休想要我下跪。”
“是,我笑,我每天都笑,而且还会哈哈大笑。”
一边斗嘴,还要一边亲吻,没看过这么忙碌的情人。
***
八个月后,台湾。
推开鼻梁上的太阳眼镜,回到久违的台湾岛国,蒙永丽一时间几乎要被这耀眼的阳光给震慑。
深吸一口气,机场里的空气是属于记忆中的台湾,而不是遥远的法国。
她坐上计程车,“到中部孙家的私人农业改良场。”
“私人农业改良场?”计程车司机有些错愕。
“嗯……还是不要好了,直接到这儿去。”蒙永丽撕下记事本上写著住址的纸张,往前递给了司机。
接过住址,司机从后照镜瞥了这年轻时髦的女子一眼,马上将车子驶出机场。
熟悉的高速公路,熟悉的房子,熟悉的稻田……蒙永丽忘了十多个小时的疲累,满心只想要见到那个男人。
车子走了许久之后,她又反悔,“还是不去那儿了,我们直接去改良场吧,我知道怎么走,到中部市区我再帮你指路。”
司机一度怀疑自己遇上了精神有问题的客人,不过看蒙永丽的样子又不像,就暂且压下了怀疑。
在高速公路上开了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计程车进入了中部市区。
“司机,你肚子饿不饿?”
司机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还好。”
“喏,前面那儿有家米糕,我请你吃吧!”
顾不得司机应允与否,车子还没停妥,她已经下车奔向排队的队伍。
她点了米糕、肉羹汤、粽子、小菜,自己张口大吃的同时,不忘招呼不知所措的司机,“吃呀,快吃,这里的东西很好吃,我老公也很喜欢喔!”
吃饱喝足了,蒙永丽打包了几份米糕,这才又搭上计程车,缓缓的朝目的地去。
乡间小路,外地来的司机花了一些时间,好不容易问到了方向,赶紧踩下油门急忙驶去,可是不知怎么的,不管他怎么开,车子总是会回到面前有著大榕树、红绿灯指标的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