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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没成功。

  将她护得密密牢牢,齐三只低眸凝了她一眼,便抬头朝跟上来的人下达简洁有力的指令。

  “把‘不照轩’的炉火加旺、熬碗姜汤上来!……石头,到我房里把我那件氅衣拿过来,快去!”

  满屋子的人虽然惊讶他们的爷竟抱了个被子……呃……是有个人被裹在被子里让爷抱进来,不过好奇心暂且搁下,立刻有几个人已经分头去办事。

  齐三直把脚步移到他刚才正在用早膳的偏厅,接着才将怀里依然冷得像冰的李宛妍安置在一旁的软榻上。而随后的下人也忙着照他的命令把这小厅子弄得更暖和--添火的添火、关窗的关窗。

  至于李宛妍,则一时忘了她的羞涩与不安,坐在齐三放下她的榻上,看着几个人就这么在屋里忙得团团转。

  “还冷吗?”一个和缓沉静的声音,伴随的是一个厚实温暖的物体覆上她的额。

  有些慌、有些悸的,她微偏头便看见齐三。而这一张似乎很少表露出真正情绪的刚毅脸庞,却能令她觉得心安。

  “冷?我……不冷……”她不觉得冷,尤其有他的手心贴触的额际,让她以为自己是热烫的。

  齐三却慢慢皱起了眉山。接着他突然拉开了罩住她头的厚被,大手沿着她的额畔下移,停驻在她泛着异样红晕的嫩颊--同样是烫的!

  “爷,您要的姜汤来了!”这时,福婶高扬的声音嚷进来。

  “爷,您的氅衣!”石头的大嗓门差不多也是同时响起。

  “哎呀呀!听说咱们府里来了位如花娇客,快让我瞧瞧!”跟着进出的是齐恩然透着好奇兴奋的声调。

  “爷,那小姑娘是不是终于又记得来赏花了?”青潭总管笑得很欠揍。

  “呵啊……”至于最后踏进门还呵欠连连的,则是天快亮才去睡、却随后就被总管“顺便”拖来看好戏的苦命三爷齐行然。

  一群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挤进这间雅致温暖的偏厅。

  这么热闹的声音,李宛妍就算想忽视也难--在齐三令她感到发热的手离开后,没时间理会莫名的怅然若失,她立刻转眸向声量的来源看去。接着,那些目标朝她逼来的人们令她有一刹的失措。很自然地,她将身子往后退。

  齐三眼明手快地伸臂拦在她身后,适时阻止了她再差一点就跌下榻的身子。

  “福婶、石头,把东西拿上来。你们三个统统给我站住!”似乎明白令她有此举动的原因,他马上下了准确俐落的命令。

  一呆,伍青潭三人立时像被点中了穴道般顿在原地。不过,虽然真的听话地“统统给他站住”,三个人的眼睛却哪能错过前方百年难得一见的景象--

  暂时阻住了明显是来凑热闹的三个家伙,齐三还冷瞟了他们一眼,这才从石头手中取过他那件比厚被还足以御寒保暖的雪色大氅。飞快将大氅罩笼上她的身躯,他顺手再将福婶端着的姜汤接了过来。

  “石头,你出门去请邱大夫过来一趟。福婶,人多空气杂,麻烦你先把这三尊神像‘请’到外面去。”睨了三个眼睛大张、一副入戏甚深的人一眼,齐三派了石头工作,顺便把他们交给福婶处理。

  “慢着、慢着!爷!我可以保证我们只需要一点点的空气,绝不会抢到你们的……”伍青潭赶忙发誓。

  “对、对啦!你要我们闭气也行。大哥,我们留在这里真的一点影响也没有……”前一阵子不是在外风花雪月就是忙着躲家业的齐恩然,在刚才才知道最近发生在他们齐家围墙外的事,现下亲眼见到这株“墙外的娇花”,再看大哥护花的态度,他说什么也要捍卫身为弟弟一定要监督大哥幸福的权利。

  而齐行然才要张口,福婶已经一手捉住他的长衫下摆,另一手捉住他二哥的,青潭总管的一角衣料也没被放过。就这样,三人的衣衫各一角都被福婶快速俐落地抓在一起--打结。

  向来,领了齐三的命令就等同向老天爷领了天大的胆子。

  于是,就见三个在家里几乎形同天皇老子的男人们被绑成了一串粽子,接着打包被带出场!

  李宛妍不禁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诡异又滑稽的一幕。而她甚至还收到临被“请”出门前的青潭总管送给她促狭又无奈的一眨眼呢!

  屋里,随即只剩下她和……齐三!

  李宛妍很快意识到这现况。心,蓦地跳快。

  手指抚弄着披在身上柔软的毛料,她有种由心暖到身体、热到四肢百骸的感觉。

  她不冷。真的不冷了。

  转过头,找到了他沉凝的眼,她朝他浅漾出一朵愉悦的笑靥。

  “谢谢你!好温暖……”溢出轻叹。

  看着她单纯的笑,齐三有一刹的失神。可突然地,他的脸色一厉、目光一锐,伸指抬高了她小巧光滑的下巴,再凑近细细地审视着……

  “这道伤……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冷硬。

  在她的下巴近颈间,有一道小指长的伤口。不严重,看起来像是被某种锐器划过的浅伤,就在她雪白的肌肤留下一道不醒目却……刺他的眼的粉红色痕迹。

  这是道新伤。

  是谁伤了她?

  齐三的食指轻轻抚过那道粉痕,毫不怀疑此刻胸口窜烧的怒火是为了她的伤。

  李宛妍唇角的笑霎时凝结。她下意识抬手要掩盖颈间这早已不痛的伤痕,但触到的,却是他的手,而且随即被捉了住。

  “是谁伤你?”牢紧地攫握住她纤细的手,齐三俯近她,凌厉的眼睛就在她张皇的眼睛前。

  “没……没人伤我……是我自己不小心……”她想避开他的探索。

  “别说谎!”察觉由她的肌肤传来持续增高的体温,齐三不禁放轻声音。“伤了你的人,是你不想伤害、是你最亲近的人是不是?他们不小心伤了你对不对?”哄中套话,而从她身子一僵的反应,他立刻明白他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李宛妍咬着下唇,努力抑制不让她早该习惯的刺痛泛漫开来。

  三天前,那场充满怒气与混乱的景象,她很不愿再记忆起,可是那样苦涩哀伤的心痛却怎么也忘不了啊!

  被为公事盛怒中的爹亲无意以飞溅碎的瓷碗划伤,她并不觉得痛。她痛的是,对受伤的女儿,他仍吝于施以一点关心,其实……她只要得到他一句安抚就够了。可是他没有!不但如此,当一旁的二娘、三娘趁机数落起她的不是时,她的爹亲没护。她为自己辩白,只换来他们的更加愤怒,最后她的下场是,被关在她的房间里以示目无尊长的惩罚……

  她的心好冷。

  她发誓不会再渴望、不会再祈求她得不到的爱了。

  可是为什么,她还是那么地冷?

  不是没被伤过、不是没失望过,这次却为什么特别感到锥心刺骨的痛?是因为……她曾得到过温暖吗?

  温暖?她……是多么地想偎向可以温暖她的任何东西、任何人哪!

  人……

  突然,她恍惚的意识飘向一抹伞下的坚定影子,那个给了她温暖与安心力量的影子……

  齐三。那个只见过一次,却带给她无比平静、安全感觉的男人。

  想见他!想到他身边!如此强烈的念头驱策着她,到最后终于凝聚成了一股义无反驳的动力。于是,在守在她房门的下人疏于防范、最困倦的深更时刻,她不顾一切逃出了囚禁她的房、逃出了家。

  只是,来到了齐宅门外,勇气却在刹那被浇灭。怕他早已忘了她、也总算又记起了他的身分,所以她怯步了。可虽然如此,她又是那么地想见他一面,只要……只要能见他一面就好了……

  那就等在外面好了--等在他会经过的地方、等在他曾替她撑起伞的梅树下。

  她真的等到他了,也等到她渴望的温暖。

  所以现在,能不能不要那么快就让她再跌回去那个冰冷的地方?

  看清她费心要压抑眼底蒙上的薄雾、凝住她仍尽力想扬起笑却不成功的僵硬表情,齐三的心突然被一阵扑天盖地、阻挠不及的怜爱疼恼感情淹没。

  握住她手的力道乍地一紧一松。齐三深吸一口气,等待自己适应这股涌上心口的陌生情感定位、再沉淀后,他回应了她的紧张不安。

  “来,先把这碗姜汤喝了。”放开她的手,他将姜汤端起,接着动手舀起了一匙热汤凑到她的嘴前。

  看着眼前男人脸庞扬起的淡笑,李宛妍却敏感地察觉跟之前相较,他似乎多出了某种完全不一样的心思……

  他……在想什么?他……不会再问她伤的事了?

  怕他又回心转意,她赶紧伸出手。“我……我自己喝就可以了……”

  轻扬眉毛,炯眸隐过异光。齐三又一微笑,不反对地将碗匙交给了她。

  于是就在他深长的注视下,李宛妍急急忙忙地喝着这碗尚冒着白烟的热姜汤。

  “慢慢来,别急。”齐三适时阻慢她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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