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问题!
雪侬眯起双眼。「你认识埃米尔?」女人是好奇的动物,尤其是有关于「她的男人」的事,不立刻问出来脑筋会暴走的。
卡帕娜夫人又盯着雪侬看了好一会儿后才开口,「每年十一月,我都会亲自到勃艮地选购葡萄酒。」表情已回复原先的端庄高雅,声音柔和温婉,就像贵夫人最完美的典范——专门放在橱窗里展示用的。
「所以,你认识他一段时间了?」
「三年。」
「是吗?我认识埃米尔十年了!」雪侬脱口而出,带着很明显的炫耀性质,说完才察觉自己的表现很幼稚又无聊,超丢脸。「呃,我是说,我好像从没听他提起过你。」
卡帕娜夫人眼中掠过一丝黯然。「或许对他而言,我只不过是一个客户,不值一提吧!」
见状,雪侬几乎可以肯定眼前这位卡帕娜夫人对埃米尔的感觉可不仅仅是单纯的主客关系而己,卡帕娜夫人要是对埃米尔没有什么「特别A计画」,她就把眼睛挖下来炒辣椒!
只是不知埃米尔对卡帕娜夫人又是什么想法?
*
原计画晚餐时间过后再回埃米尔的宅邸,但与卡帕娜夫人分开后,雪侬马上就吩咐亨利送她回家。
「咦?你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过刚好,我有事要问你!」
顾不得讶异,她一把捉住埃米尔,只顾把埃米尔往书房里拖,没注意到埃米尔与雅克交换了一下眼色,雅克还比了个OK的手势。
没错,是今天!
「说,你跟卡帕娜夫人有什么关系?」前言省略,一开口便直捣黄龙。
「生意关系。」埃米尔好像早有准备,以最从容的态度回答她。
「她很美!」雪侬指出事实。
「的确,像悬挂在皇宫大厅的画像。」只供观赏评鉴,其实一点内涵也没有。
「她还是个贵族夫人!」
「贵族都是虚有其表的废物。」
「可是……」才两个字,刚起头的潺潺塞纳河突然断流,雪侬张着嘴僵住。
请等一下,她在吃什么美国干酪醋?
不管是卡帕娜或卡蜜拉,埃米尔想跟任何女人来上几条香肠火腿,她都没有权利说话不是吗?
没错,她是没有权利!
「可恶!」她咒骂着回身走人,骂自己,也骂这该死的十九世纪!
埃米尔默默注视着她的背影,目光沉静如晦,唇角若有似无地勾了一下,回身面对儿子,父子俩交换着只有他们明了的眼神……
再过一个星期,结婚礼服终于赶制完成,在这之前,埃米尔和雪侬早已在巴黎市公所的婚姻证书上签好字,并在婚姻证书上认领雅克为婚生子,同时确认了他们母子俩的合法身分,因此礼服一完成,他立刻带着雪侬和雅克回到勃艮地,在一座只有二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庄里的小教堂举行宗教仪式。
婚礼过后,众人回到古堡,雪侬立刻进入主卧室找到「门」,一俟埃米尔和雅克道过别,半刻也不敢多耽搁,她立刻牵起雅克的小手。
「我们……」一颗心拧得像脱水机里搅成一团的破布,她几乎说不出话来,也不敢看埃米尔,唯恐一时冲动改变主意,而他们是不能不回去的。「要回去了。」语毕即毅然拉着雅克进入「门」后,门,轻轻关上。
埃米尔默不吭声的目注雪侬母子俩离去,随即回到楼下书房,伊德正在等他。
「他们走了?」
「走了。」
「现在呢?」
「回巴黎。」
「咦,回巴黎?干嘛?」
「卡帕娜夫人,她会去找我,然后我就得尽全力去追求她。」
「耶?」
「接下来,我会不会死就得看雪侬了!」
死?!
伊德的脸突然抹上一层锅底灰,好像绿巨人刚发现自己变成粉红色的玉米粒,无限惊恐。
「请问你到底在说什么?」
「为了让她回到我身边,我不能不冒这个险。」
「对不起,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不过放心,我会预先写好遗嘱放在律师那里,如果雪侬没有回来,有遗嘱就不会引起争执了。」
「你你你……你要写遗嘱,还教我放心?」
「你不认为我应该留下遗嘱?」
「……我想接下来九年我最好都跟紧你!」
第4章(1)
「以前这里都没有『门』,为什么现在突然有了呢?」
「也许是因为我把这本日记拿到巴黎来了吧?」
「日记?」望定书桌上的日记,雪侬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再转注雅克。「原来是你把日记拿到这里来的。」
目中闪过一丝诡异,雅克耸耸肩,默然承认。
「也就是说,我得再把它拿回古堡?」
「那也不一定,或许只要离开妈咪的房间就可以了。」
「是吗?」雪侬有点,不,是很怀疑。「好吧,试试看!」
雅克说得果然没错,日记一离开雪侬的卧室,「门」就不再出现了。
「那要藏在哪里呢?」
「我的房间吧!」
「呃……好吧,就交给你了,收好喔!」
于是,日子又恢复正常了,当杜奥家其他人陆续度假回来后,也没有人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暑期过去了,杜奥爸爸、妈妈的结婚纪念日也过去了,各人各自回到上班、上课的岗位上,雪侬放弃了大学讲师的工作而选择到中学教中文,那比较符合她现时现刻的实际需要:单纯,不需要花太多脑筋,只要她会说、写中文就行了。
大家都很正常,只有雪侬的心情不太正常,但她把所有的不正常全都隐藏起来了,以前的她做不到,现在做得到了。
辛苦了九年才把埃米尔的身影锁在思念的记忆中,不过刹那间,所有努力俱成泡影,锁禁的身影竟是如此轻易便摆脱层层严密的桎梏,不断在她的生活中侵袭骚扰,使她平静的心灵再度掀起不安的骚动。
为何她不能和他在一起?
再一次,她不断问自己,再不断回答自己、警告自己,分开才是正确的,因为他们是不同世纪的人,原本就不应该在一起。
九年前的挣扎、痛苦再度回到她的生命中,但这回,她只能独自品尝。
然后,当她再也隐瞒不住「做坏事」的后果时,她又站在全家人面前,万分尴尬的宣布她的最新计画。
「我,咳咳,又怀孕了。」
刹那间,除了杜奥爸爸、妈妈和费艾之外,众人皆错愕的傻了眼,一屋子失措的呆子,几个人傻眼就有几张下巴掉到地上,杜奥家老三还喷了满地咖啡,不过,还是没有任何人说出任何令人伤心的话,甚至没有任何责问与质疑。
「想生?」杜奥爸爸神情自若地问。
「我想……是吧!」
「那就生吧!」
OK,讨论结束,大家各自散场去吃水果。
雪侬则回房去把九年前穿过的孕妇装再翻找出来,盘膝坐在床上,面对堆满一床的孕妇装,她仔细的一件件察看是否有需要缝补的地方。
「去买新的吧!」
雪侬回眸瞄一下斜倚在门旁的费艾。「虽然式样过时了,但这些都还能穿,再
买新的太浪费了!」
费艾慢吞吞地走进来,在落地窗前的椅子上坐下,深思地凝视她许久。
「你……不觉得辛苦吗?」
雪侬纳闷地又瞟他一眼。「我不懂,什么辛苦?怀孕吗?每个女人都一样,我想我也没什么不同吧。」
费艾摇摇头,欲言又止地蠕动了半天唇,无声的叹了口气。
「你真那么爱他?」
雪侬静了一下,然后慢条斯理地挺直腰,转眸望定费艾,这是头一回有人坦率的、直接的和她提起孩子的爸爸,而且是费艾,她觉得不能随便打混过去。
「是的,我爱他,真的很爱他!」
「为什么?他到底有什么特别?」
「特别?」雪侬歪着脑袋沉吟。「是的,他是很特别,遭遇特别、个性特别,没有多少人爸爸是被亲叔叔害死的,而且他的堂侄也有谋害堂叔的倾向;也没有多少人能够拥有三种全然不同的个性,除非是多重人格,但他不是,是环境迫使他演变出三种个性,而且总是比实际年龄成熟许多……」
她又看回费艾,坦然的面对他。「说实话,你们不过相差一岁,但他却比你成熟许多,对我来讲,你只是一个很疼爱我的哥哥,而他却是个成熟的男人,你能了解吗?」
「大概吧,」费艾苦笑,神情怅然。「无论如何,我只是一个哥哥。」
「你是最疼我的哥哥!」雪侬重重道。
费艾点点头,「那么……」他偏首望向落地窗外,落寞的目光似风中的云絮般飘忽。「无论何时,当你有需要时,别忘了我就在这里。」
眼眶泛起一阵湿热,雪侬只觉鼻头又酸又涩地想哭。「我永远都不会忘!」
他爱她,她知道,他真的爱她,可是她不爱他,至少不是以男女之情爱他,从十一岁那年头一次见面起,费艾就只是她的哥哥,直到未来最后的那一刻,他都只会是她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