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灿,我……”他目不转睛的望着那张正在蜕变中的小脸。“对不起。”
“住口!什么理由我都不接受!”
她大吼一声,气愤的样子让人以为下一步就要动手打人。
邵嘉正想上前,没想到却看见灿灿直接栽进浩矢怀里。他只好摇摇头,识相的钻进车子里。
相较于灿灿歇斯底里的反应,唐浩矢则显得冷漠许多。几秒前他全身僵硬,脑子一片空白,现在则是心跳加速、脉搏大乱,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冲到脸上。
这声音、体温,还有那令他魂牵梦系的香气……是灿灿,真的是她。但喜悦的心情维持不到几分钟,他立刻惊醒似的推开她。
“你是怎么了?难道在国外待得太久,连中文都不会说了?”
灿灿揪住他的衣领,将脸凑近,双颊那抹嫩红让雀斑更清晰可见,鼻头上挂着汗珠,双眸在路灯映照下变成神秘的灰黑色,仿佛能看穿一切。
唐浩矢凝视着,久久无法……也不想将视线移开。
天知道他曾经多爱这个女孩,从见到她第一眼起……他们一起度过生命中无忧无虑、最美好的时光。他一直在计划未来蓝图,等着她长大,直到三年前……
那是场恶梦;他避之唯恐不及的灾难。
“你到底怎么了?说话啊!”灿灿又慌又急,双手紧抓着,仿佛怕他再次消失。“告诉我,这些年你在干什么?想我吗?为什么连电话都不打?”
“我……”
“我看到你得奖的新闻了。”灿灿开心的说:“你一定很努力。没关系,都过去了,反正……回来就好。”
“灿灿,我这次回来……”
咿呜、咿呜……
一辆驶出警局的警车发出骇人的鸣叫声,把两人吓了一跳。突然,浩矢像是想起了什么,垂眼望着她。
“对了,你在警察局干什么?”他的语气、态度瞬间转变。
狂喜的红潮迅速从她脸上褪去。灿灿低头,眼神畏怯且闪烁起来。
“我……这是个误会。”灿灿说得很急,仿佛这样说就能减轻真相带来的后座力。“一个朋友托我去火车站的置物柜拿包裹,里面好像装了……装了……”
“毒品?”
“我不知道。我把经过全告诉警察了。既然能交保,我想……应该没事了吧。”
“交保叫做没事?”浩矢虽然相信她,却还是压抑不了胸口喷发的怒气。“搞清楚,你是交保候传,不是无罪释放!都几岁了,脑袋瓜一点都没进化?!要是找不到你说的那些人呢?”
“我——”
“就算,”浩矢打断她的话。“人找到了,东西在你手上,那帮人要是紧咬着你,硬推你出去顶罪,你拿什么辩解?”
“我说没有就是证据!”她捣着耳朵,吼得比他大声。“这会儿你的国语怎么又变流利了?骂起人来连气都不喘!”
“从小就这样!一根肠子通到底,做事从不想前因后果,都几岁的人了,还这么天真。”
“是啊,我就是天真,就是傻。”她委屈的扁嘴,钻进浩矢怀里哀求说:“拜托你,我知道错了。你才回来,可不可以不要骂人了?”
这哀求将浩矢从重逢的混乱中抽离。他理智的抓住她手臂。“你听我说。”
“不,你先听我说。”她双颊泛着兴奋的红潮,盈满泪水的眼闪闪发光。“尽管老爹脾气还是跟石头一样硬,但我们人多势众,大家合力,他一定会投降的。”
坐在车里的邵嘉感慨一笑,深深佩服自己安排了这场相会的戏码。正当得意之际,却突然听到浩矢说:
“不,那不是我回来的目的。”他摇头,惊讶于自己竟能如此冷静的面对她。“我……在英国认识了一个女孩,这次回来是为了订婚的事。”
“订婚?”
邵嘉一听,立刻从车中钻出,快步绕过来。浩矢瞥了一眼满脸惊讶的他,继续说:“她叫芮妮?明格,是英国皇室的远亲,去年才从伦敦大学心理系毕业,现在在伦敦执业。她专攻儿童心理学,跟你这个社会工作者一定有聊不完的话题。”
“久别重逢,这些你不能明天再说吗?”邵嘉有股冲动想上前捣住他的嘴。
“有些话趁早说清楚比较好,而且……”他无视心底翻搅的悸动,故作冷漠的说:“灿灿就快是大人了,应该能理解感情这种事……然后祝福我。”
邵嘉气呼呼的别开头,不知该说什么。
“理解?祝福?”灿灿一脸呆愕,无助的望向邵嘉。“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最快下个月……我们就会在明格家的庄园举行订婚仪式。至于婚礼,如果顺利,年底将会在伦敦举行。”
灿灿突然推开他,转身要走。浩矢早有准备,一反手,直接抓住她。灿灿使尽全力想挣脱,又甩又晃,反而重心不稳,踉跄的退了两步,正要跌倒,又被浩矢抱住。
“够了!放开她。”
灿灿趁邵嘉上前的空档趁隙挣脱。浩矢想追,却被邵嘉拦下。
“我说够了!你非得搞到不可收拾才甘心吗?为什么不先说你回来的目的?”
“说不说有什么差别?决定回来,我就已经准备面对任何难堪的场面。”
“谁管你的想法!”邵嘉用力一推,浩矢直接撞上车门。“如果早知道你回来的目的,我压根不会跟你见面,更不会让你有再次伤害灿灿的机会。”
邵嘉气冲冲的走回驾驶座,但浩矢似乎也有股怒火,忿忿的追上去说:“是啊,你和我爸对灿灿做什么都是爱的表现,而我做的就是伤害!”
“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拉起安全带,扣上。
“明知故问。你比我还清楚。”他不客气的拍了下车顶,然后转身走到车后,拉开门,将自己的行李搬出。“在你们阴谋设计我的时候,早该算到会有今天。”
“没办法,只有那样才能阻止悲剧发生。”邵嘉满脸歉疚,语气却异常坚定。
“我告诉你什么才是悲剧。”他泄愤似的将行李往旁边扔,走回车门,将手伸进车窗揪住邵嘉的衣服。“你和我爸铸下的错,却报应在我和灿灿身上,由我们承担苦果。请问……还有什么比这更悲惨?”
他用力一甩,转身拎起地上的行李,用极快的速度拦了车,扬长而去。
第2章(1)
喀啦。
虽然只是小小的关门声,在寂静的子夜听来还是格外刺耳。
灿灿转身,还没来得及脱鞋,玄关突然亮起的灯把她吓了一跳。
“就知道是你这只小老鼠。”
老爹沉缓的脚步声从走廊的另一端接近。他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看来更形佝凄。
“老爹。”灿灿脱了鞋,跳上矮阶,俏皮的伸伸舌头。“对不起,吵醒你了。”
“半夜三更不睡觉,偷偷摸摸干什么?”老爹轻责的语气中透着满满关心。
“我刚刚……”灿灿差点说溜了嘴,赶紧转开。“去帮邵嘉整理资料啦。”
“吃了吗?”
“当然还没喽。”灿灿撒娇的勾着老爹的手,一起走在墙壁斑驳的长廊上。
这幢日式建筑虽经过几次翻修改建,依然处处可见岁月留下的痕迹;屋子旧虽旧,却没有一般老宅的潮湿气味。
木质地板、保存完好的推拉式木门,和式风格的窗框,再加上一整面贴满色彩缤纷童趣画作的墙,更让屋子少了晦暗,充满温馨活泼的氛围。
“邵嘉最近在忙什么?对了,调职的事确定了吗?”
“嗯?我不清楚。”灿灿心不在焉的回应。
老爹转头看了她一眼,两道灰白眉毛下的目光依然炯炯有神。即使年过六十,依然清楚看得见年轻时耿直刚烈的军人性格;如今,他这硬脾气只用在争取孩子的权益上。面对孩子时,他就会放下自己,成了全世界最和蔼可亲的老爹院长。
两人并肩走进厨房。老爹打开冰箱拿出一锅汤,灿灿立刻接手放在瓦斯炉上。
她弯身凑近,大大吸了一口气说:“老爹,好久没喝你煮的牛肉汤了。”
老爹为自己冲了杯茶,端坐在餐桌前,捧起茶杯,轻轻叹口气说:“今天我接到一通电话。”
“什么电话?”灿灿背过身,不知所措的搅动汤杓,心里有了挨骂的准备。
“你没见到他吗?”老爹低头喝茶,轻描淡写的说。
“谁?”灿灿转身,对上老爹的目光,才惊觉他说的是浩矢。
“我想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老爹,耗子哥打电话给你了?”她惊讶的睁大眼。
“有什么好意外的?”老爹捧杯闻着茶香,神情是久违的祥和。“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三年了。我还在想,这小子再没消息,我就要叫邵嘉去把他揪回来了。”
老爹望向灿灿,眼中充满愧疚与不舍。
当初以强势手段逼迫浩矢离开,实在情非得已。
那时他被爱冲昏了头,不但执意与未成年的灿灿结婚,还想去找她的父母。身为院长的他若不阻止,一旦被媒体夸大报导,光是诱拐未成年少女这项罪名就足够毁了浩矢,更遑论育幼院可能受到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