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新的衣服!没有补丁、没有臭味,是个人所独有的私财,不必与任何人共有;每天都可以洗澡、每天都可以吃得很饱,再不必从早卖苦力到晚,只要工作到一个段落,是可以休息的……
天堂啊!
阿离与其他人在第一天享受到这种待遇时,全都忍不住泪流满面。她们说这是她们梦想中的天堂,神仙也不过如此了!
所有人都明里暗里地发誓——再不要被送回去!再不要回到那个地狱!
所以她们拼命四处去打听,想知道为什么她们这三十个人突然被老天眷顾,被挑来皇宫里?在打听了十天之后,她们七拼八凑的,也多少有了一些结论——
据说这次破格将她们这群奴隶挑进皇宫内部,是因为皇仆所内部争权恶斗,斗得太过头,居然连在皇家主子面前服侍时,仍然藉机互扯后腿,没有任何节制,这样失仪失职的事,还不止一次,接二连三的发生,虽然有些郡主、公子为此向皇帝抱怨,但生性温和的皇帝也只是口头上跟对立两方的侍从们说了几句,就当没事了。
但怎么可能会没事呢?情况自是愈来愈恶化,后来还是只能仰仗盛莲实际掌权者——颂莲王,将这件事彻底解决。听说那些不长眼的奴才在颂莲王面前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加上那时颂莲王正被别的事惹毛,更是火上加火,一怒之下全都鞭数十、流放残莲岛,终生不得回转!
在这样雷厉风行的整治下,整个皇宫少了将近四分之一的佣仆,皇宫的劳动人手霎时出现了个大缺口,即使已经从高侍学院调派了一些正要结业的学员进来,但仍是不敷使用,尤其是粗使的更缺。
宫务总管在想无可想之下,只好听从下属的建议,从皇宫后方的工役房里,挑几个能用的出来顶一阵子。这些工役们虽说做不了什么细致的活儿,其长相也粗劣不堪,但让她们负责一些粗活倒是没什么问题,反正也不会让她们走出佣仆活动的地点,就不怕让金尊玉贵的主人们给看着吓着了。
原本只打算挑十个能用的人过来,不过因为下个月将会举办几场盛大的国宴,到时皇宫里客人多、事情多,自然得多选一些人手过来做粗活,反正等一切忙完,再将二十个人送回去也不迟。
因为日后将要淘汰二十个不适用的人回去,这让每个渴盼保有这种神仙般生活的人心中紧张害怕不已,做起事来总是尽力卖力,不管谁来指使做事,都一定乖乖做完,把宫仆奉为主子,不敢有任何抵抗的念头。
“季,你看!管事过来了……啊!那是幽娘,有两个幽娘!”阿离大惊小怪地呼了声,但很快捣住自己的嘴。
“什么幽娘?”季如绘疑惑地问,跟着看过去。见到两名走在女管事前方的女子,样子白白胖胖的,身上穿着宫官的朝服,看起来地位比较高,应该是两名女官才是,怎么会叫幽娘?莫非她们两人的名字相同?
咦……幽娘?好耳熟啊,之前好像听过……啊!是了,阿离曾经跟她说过她进宫时,身上换来的衣服就是被幽娘拿走了!
“阿离,这两个人,是谁拿走我的衣物?”季如绘急切地问着。
“什么衣物?”阿离不明白地问。
“你之前不是告诉过我,我原本穿的那身衣服被幽娘拿走了?是哪一个?”
阿离这才恍然,接着又露出了让季如绘很不舒服的怜悯表情,道:
“季,你不会以为‘幽娘’这两个字,是谁的名字吧?”
“不是吗?”季如绘无奈地接口问,明白自己一定是搞错了,但又不得不问,毕竟自己真的不懂。
“当然不是!幽娘是宫官名称,是宫里权势很大的仆官,有时候女官还得在得势的宫娘面前低头呢!”
“幽娘不就是女官吗?”
“当然不是!”阿离一副要昏倒的样子。虽然很好为人师,但这阿季也未免太无知了?连这种基本常识都不懂,明明长着一副聪明相啊!
“都是在皇宫里服务,又都是女的,还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女官可以结婚生女、白天在皇宫工作,晚上不当值的话,就出宫回家;幽娘就不行,她们是皇宫的高等仆首,一生都要在宫里老死,一辈子是没指望的。”
“这又是为什么?”季如绘听完后,更觉迷糊了。挫败地发现自己来到这个奇怪的国家之后,始终处在一种昏昧愚笨的状态,这真是让她无法忍受!所以只能尽快搞懂这个奇怪国家的一切“常识”,被笑也认了。
阿离偷偷瞥了眼那几个不知道为什么还停在远处说话没过来的大人物,抓紧时间对季如绘说明——
“我跟你说白了,省得你以后不懂事随便跟人乱问惹上祸事。”小心凑在她耳边,低声道:“季,幽娘就是不能人道的女人,差别就在这里。”
“不能人道?”季如绘觉得这个用语套在女人身上好怪,一时没注意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意思。
“对,不能人道。她们被卖进宫就受了宫刑,给幽闭了,自然再也不能娶夫生女。明白了吗?”
什、什么!季如绘大惊。
宫刑!幽闭!
这可怕的字眼狠狠将季如绘震住,她不可置信地瞪着阿离看,不愿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阿离见季如绘脸色苍白,原本想探探她的头的,但因为顶头上司已过来说话了,她只好赶紧将季如绘拉站在后面,以自己健硕的身影挡住,不让季如绘苍白失神的状态被上头看到,怕管事一个不高兴,立马将人打发回工场去,那就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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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刑,在君权王上的年代,是仅次于死刑的一种酷刑。
宫刑又叫淫刑,因为这种刑法所残害的,是人体身上的生殖器。
用于男性的宫刑叫割势;用于女性的宫刑叫幽闭。
《周礼》里首见关于宦官的事迹,于是后人认定西周是阉人进入皇宫服务的开始。
阉人哪……
季如绘烦躁地狂拔脚下的杂草,视一旁的镰刀如无物,整个人处在大爆发的工作狂状态。每个人都躲得她远远的,连自认是她的好朋友的阿离也没敢接近。
怎么会这样呢?这里是女权国家啊!虽然听说现任的皇帝是个男的,但也因为他是男的,所以说白点就是个傀儡皇帝,手上没半点实权——权威性低到连皇宫里的仆人都管束不了,才会让先前的恶斗闹得那么严重。
整个国家的实权与决策,都掌握在至高无上、英明神武、万民景仰的摄政王——颂莲王莲膧手中。以一个女权的国家来说,这是合理的,季如绘觉得理所当然该是这样。女人当家作主时,哪有男人说话的分?
但是……为什么堂堂一个女权国家,会有幽娘这种变态的产物出现?始作俑者是谁?究竟是谁造的孽啊?!那些手握大权的女人为什么会允许这种残害女性的刑法产生?
太郁闷了。还没来得及高兴自己来到的地方是女权至上的国家,就为了女宦官这种人的存在而抓狂!难不成她这个大女人主义者被送来这个女人万岁的鬼地方,就是为了继续给女人争取女权……
不,严格说来,不是女权,是人权。在男权与女权之前,最先该被维护的,是生身为人最基本的尊严与权利!也就是人权。
让她沮丧的是,来到这样堪称是大女人天堂的地方,居然还要为着女权的被压迫而忧虑不平,实在太荒谬了!
“季,你动作别那么大,好像有官大人巡过来了,你别招人注目。”阿离小声提醒。像她们这种小人物,在大人物面前,能有多谨慎就该多谨慎,小心才是保平安的最高原则,肯定比那些力求表现的人活得更久。
季如绘手一顿,动作缓慢下来,跟着阿离退到角落最不显眼的地方。她当然不想就这样以奴仆的身分被关在皇宫过一生,总有一天她会改变自己处境的,但绝对不会是以招人注目来当做一个开始,那不是一个好方式。
她并不想在皇宫里招人注意,如果可以,她希望能有机会出宫,不管是用逃的,还是光明正大地走出去。总之,她对留在皇宫没有任何想法。所以,依照惯例,她把自己的身影缩在阿离后面,将自己藏得好好的。
今日管事派了十个人过来这一处院落除草翻土,只为了某个皇亲兴起想在这片荒地种花,要求在三日内整地完毕。
主人云淡风轻的一个临时想法,就教下面伺候的人乱成一团,让管事不知道该从哪支出人手忙这件事。为了下个月的几件大事,所有佣仆早已忙翻天了,最后想无可想,只好将那些粗奴给派过来。
怕她们这些粗人不懂事冲撞到贵人,出发前管事还再三交代:“实在因为没有人了,才派你们到主人的居处干活,千万千万不要做出惹眼的事。若是出了什么事,会有什么下场,你们自己知道。”嘴上撂了狠话还不放心,最后叫了个低阶的丫头过来监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