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躲在凉荫下,对粗奴们指手划脚过足大管事瘾的小丫头,发现有人朝这边过来,原本还没怎么上心的,不过当她看到走在前面的是身着高等武卫制服的御卫后,叫了一声,跳了起来,整个人手足无措地抖着,只能呆呆望着那些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她的位阶不够高,从来没机会见主子,所以也没受过正统的拜见礼仪训练,该说什么话?该怎么行礼?她全都没谱,最后,总算知道无论如何都该有所表示的,马上对其他人下令道:
“你们快过来跪好!快点!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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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前方的新月小院正在整地,请容属下先行过去让那些粗奴回避……”一名前领御卫停住步伐,望见前方跪成一排的粗奴,转身对莲帝禀报着。
“不必了。她们在那边忙活,扰不着朕。”莲帝的声音温和可亲,正如其人温润如玉,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一个看不出王霸之气的帝王,却正是盛莲国所需要的,因为他是男帝。
假若他是女帝的话,国民自然会对他有所要求与期待,寄托国强民富的愿景——再次声明,那是说,假如他是女帝的话。
但他不是,他这个现任的皇帝不是女人,是个男人,所以是没有实权的男帝。
一个温和没脾气的皇帝,显然是好伺候的。所以御卫才敢在皇帝说完之后,仍然希望可以说服莲帝改变心意。就见她道:
“请您三思啊,陛下!那些粗奴自是不敢扰着您,但贱民粗陋不堪,看着就是有碍观瞻,更别说她们身上恐怕还带着什么不干不净的病呢!再说,陛下您金尊玉贵,岂是这些贱民有福气见着的?”
莲帝被这么一劝,没有马上开口,像是被说得举棋不定,心中无法做出决定。就在御卫认为自己成功说服皇帝,正在心里暗自得意之时,皇帝身边的首席女侍官白琳站出来说话了——
“纪秀嫦,你哪那么多话,陛下好不容易病愈,稍微有精神些,想出来随意走走散散心,你乱七八糟说些什么啊!那些粗奴离得那么远,不管她们就好了,总之,别再说了!再说下去,我看哪,真正扰了陛下好心情的罪人就是你了,到时你就自个儿去刑律司领罚吧!”
“哎!白琳大总管,我的琳皇总管,你说这什么话?我这不是一心为主,生怕有个万一吗?”原本强势的御卫当下不敢再多言,陪笑说着。
这个白琳可是号称全盛莲皇宫最泼辣的人了!她地位够高、背景够好,这还不是最让人忌惮的,主要是她什么人也不怕,就算是站在颂莲王面前,被那凶狠凌厉的目光刺着,只要她没错,就不会对颂莲王弯下腰,甚至敢直接指出颂莲王做得不对的地方!有好几次都把颂莲王惹毛,要不是运气很好,有莲帝与颂莲王君在一旁力保,这白琳早不知道被砍几次头了。可就算如此,也没见白琳收敛,所以这个女人,大家都知道最好少惹。
一个连颂莲王都不怕的人,不是她们这些小小的武卫惹得起的。所以前领侍卫在陪笑中,讪讪地回过头,继续在前方开路,不敢再多言。
莲帝病了好些日子,今日好不容易能够起身,听说新月小院后方的雪樱已经绽放,满树的白花,在微风一吹起时,飘成漫天的花海,景致美不胜收,于是打算来到雪樱林里享用茶点,度过悠闲的午后时光。
白琳扶着莲帝缓步走着,在经过那些伏跪着的粗奴时,也没因为嫌脏而加快半分。似乎,还刻意放慢了点……
白琳的目光淡淡扫过十步外跪着的那七个人,然后瞥回莲帝脸上,暗暗相询。莲帝的左手悄悄比出个二,白琳很快心领神会——
左手边算过来第二个!
就在一行人即将踏上通往后院的樱林回廊时,就听见白琳突然低叫:
“哎啊!我怎么忘了叫人先到后院将白玉石桌、石椅给搬出来呢?这可怎么办才好?”好苦恼地拍了自己脑袋一下,一双不太大的眼睛对上了前方的纪秀嫦,眼中充满鼓励与期待,很希望“有人”自告奋勇的表情。
这女人不会是想叫她们这些堂堂的御前皇卫去做那等下贱的苦力活吧?开什么玩笑!凭什么她个人犯下的过失,却要她们皇卫来弥补?这简直是存心侮辱她们!再说大家分属不同单位,这女人根本没资格支使她!
纪秀嫦就算心中恨极,正在肚子里勤快地问候着白琳的父母,可脸上还是努力挤出和气生财的笑容,委婉说道:
“我等有公务在身,必须以陛下的安危为重,容不得有任何闪失。这点小活儿,请白总管另遗他人帮忙吧!”打定主意,不管白琳多难缠,她就是拒绝屈服。
“真的没办法吗?只是搬个小东西啊。”
“真的没办法。”什么小东西!三四百斤重的石桌石椅叫小东西?有本事她自己去搬搬看!纪秀嫦在心里骂。
“亏你们还是全国武艺最上乘的一流角色呢,居然这样不济!”白琳轻哼。
忍住!绝对要忍住!要是中了激将法,不就被她的话套住,最后就算气得半死,也还是得乖乖去搬!所以纪秀嫦咬住自己舌头,任白琳去说个够,反正她是打算装死到底了。
这个难缠的白琳倒也没有再接着说什么——这让严阵以待的纪秀嫦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就见白琳回身看了看随行的人员,叹气道:
“唉,怎么办才好呢?我只带了四个宫男过来,别说他们没法做粗重工作了,他们手上可都提着陛下的餐点呢,在陛下未食用之前,是不可以离手或落地的。”又想了一下,眼睛望向不远处还跪着的那些粗奴,手指一弹!“这可不是现成的人手吗?”说完,快步走了过去。
“白琳总管!你别如此莽撞,事关陛下的安全,你不该——”纪秀嫦要阻止已是来不及,白琳已经跑过去招人过来了。只好苦着脸看向莲帝:“陛下,您看她……”
“秀嫦,只是让她们搬重物,无妨的。走吧!”莲帝脸上还是极之温和的表情,唇边甚至勾着一抹笑意,看得出来对白琳根本是毫无节制的纵容。
要不是白琳整整大了莲帝一截岁数,纪秀嫦差不多要误会这白琳与莲帝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私情了!居然这样纵容一个下人。
莲帝确实心情十分之好,眼角瞥见白琳所领过来的人里,有他要的那一个后,觉得今天的春风特别宜人、天上灰色的流云特别美、阳光被挡在云层之后,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找到你了,可恶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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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需要人手搬重物,所以将她们这五个人挑了过来。五人里,其他四人都跟阿离相同的熊腰虎背、孔武有力,于是季如绘特别单薄的身形就一目了然,引得人人侧目。
每个人心里都在奇怪,为什么白琳总管会挑了一个瘦小的女人过来?只因为这瘦小得简直不像个顶天立地女人的家伙,长得特别好看吗?可这个好看一点的家伙,也未免好看得太小爷儿样了,完全不像盛莲女人,不高不挺不英气,虽美,看起来怪。
不过,即使怪,谁也不能否认季如绘是个很出色的美人。
这七天来过着阿离口中的“天堂”生活,每一张曾经脏污不堪的脸都洗净了、头发也往后梳起,扎牢一束在脑后。每个人都清爽地露出原来面目,而季如绘的好容貌便脱颖而出,成为一群粗奴里的目光焦点。
天生雪白的皮肤,就算在烈日下曝晒到发炎红肿,也会在几天后白回原来的模样。她的五官挺秀端正,配置得刚刚好,不会美得太张扬,但也绝不会在一群美人里暗淡。她坚毅的性情与疏离的气质,使得她给人看起来的感觉就是淡淡冷冷的,什么也没放在心上,别人对她好或对她坏,似乎都激不起她太大的情绪反应。
季如绘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站在这里,而其他四个人正被人领去搬石桌石椅过来。她就站在莲帝身侧五步远的地方,没人交代她做事,把她叫来这里站着之后,就没有再指示些什么了。旁边的人也似乎都被那个白总管寻了事打发走了,连皇卫都退到一段距离之外。
再怎么笨的人也知道事有蹊跷。只是,为什么?一个如此卑微的奴隶,连被奴仆管事召见都是不可能的恩宠,怎么会由着她站在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人面前?怎么说都没有道理。
“抬起头来。”
很温和的声音。这是季如绘第一个想法,但那声音并没有如愿地让她放松戒备,在这样不寻常的情况下,任何的放松都是不应该的。她没有办法很肉麻地说出“小人惶恐”、“奴婢不敢瞻仰天颜”之类的话,也不啰嗦,上头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办!只要目前还没改变自己的身分,那她就最好识时务一点。所以在这个男帝说完后,她没有迟疑地缓缓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