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眼前的他也许没发现,当他叙述过去时,他的眼底满是痛楚。受过伤的痕迹深刻成某种挥之不去的梦魇,自此不断刨剜着他的血肉。那让她为他难过。
若石艰难地叙述:“我的祖母严令我不准和母亲联络,久而久之,我完全失去她的消息。那时我已经知道这世上没有人会真心爱我,所以我选择出国读书……”
“后来呢?”心心柔声询问。
“后来,我听到她的死讯……她在一次国外旅游里,与她的第二任丈夫搭上死亡的班机,我再也没有机会问她是否后悔当年丢下我。”若石抱着头,脸埋在双臂中,像是个无助的男孩。
心心很担心的看着他。“再后来呢?”她知道要解除他的痛苦,她就必须分担他的恶梦。
“后来我长大了,我已经知道自己有力量,只要我好好努力,我还是可以拥有自己想要的生活。”
“很健康的想法,你做得很好呢,若石。”她鼓励地说道。“然后呢?”
“然后我告诉自己,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一个爱我的人,我会与她建立一个充满着欢笑、快乐的幸福家庭。我们会生很多孩子,我会尽我所能去爱我们的每一个孩子,不会让他们觉得自己不受重视或不快乐,而且永远不会怀疑真爱是否存在。”
“你的想法棒极了。”她忍不住为喝采。“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得到,而且会做得很好。”
若石怔了半晌,而后心中一个领悟使他猛地全身一凛。他抬起头来,目光威胁地要将她吞噬进他的想望中。
他小心翼翼地道:“可是,你刚刚似乎打算发好人卡给我?”很不情愿地想确认这件事。
“我没有。”心心否认。
“你没有?”他眼神一亮,瞬间又转为幽暗。
心心摇头。“我根本来不及讲完我想说的话,你就突然打断了我,要我等一下。”有些调皮地,她眨眨眼问:“请问现在我可以继续说下去了吗?”
他只能点头,并期望他并没有会错意。
于是她开始说:“若石,你是一个非常好的男人。我很感激你对待我的朋友——现在,则是我们共同朋友的方式。我看得出来你的成长环境跟我们相距甚远,你的教养、风度、谈吐,都令人欣赏。重点是,你是一个爱家的男人,那对我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爱家?”对她很重要?
心心点点头,开始告诉他,自己年少时候跟随父亲旅居各地的事。
南欧、北非、南欧、北欧、澳大利亚和美加……他们全家人像是勇闯天涯的游牧民族,没有固定的居所与心灵的故乡。
“……我一直都渴望安定,成年后,我用我妈妈生前帮我存的一笔旅游基金买下你现在所看见的这间房子,当然不大够,所以我又花了几年时间存钱还贷款。后来思思怀孕了,将小凯带来给我。我很气思思不负责任,可是我又不能想像自己没有小凯的日子。小凯不知道我也常作恶梦……”
他想他可能见识过她的恶梦。那次,是在医院中,她刚受伤……她说她不想再飞走……而他是那么迫切地想捉住她。
心心继续她的故事。“你也看见了,因为长年居无定所的关系,我没有高学历,也没有良好的教养,我没有这个社会普遍认可的成就。可是我拥有很多朋友,我拥有小凯,最后我还拥有一个家。我的恶梦其实很单纯,就是担心自己有一天会失去这一切。我知道有一天,秋秋、标哥他们都会找到自己生活的重心,阿泰的乐团会成功,宅姐的漫画会热销,我只是在他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提供一个过渡性的避风港。甚至小凯有一天长大了,也会建立起属于他自己的家庭。到时候我就又会是孤伶伶的一个人,我很怕。”
他想他找到了她之所以总是付出,却不敢寻求回报的原因了。
甩去那份对未来的不确定,她对他灿然一笑。“当然,一个男人可以解决我的问题。我可以找个人共组家庭,结婚生子,而我也不排拒这种可能性。可是依然行不通。”
“为什么行不通?”若石轻声地问,像是怕吓着了她。
“因为我跟你一样,如果只是为了渴望一个家而去建立一个家,当中没有感情的基础,这种家庭并不是我真正渴盼的。”
“你很理智。”但却让他很心急。所以,她说这些话的用意是要劝他打退堂鼓,最好退回安全的界线,安于朋友的关系,不要妄想她会爱他吗?
“你错了,我一点儿都不理智。”心心无奈地摇着头说:“打从我第一回在医院里看到那个孤单的韩若石开始,我就失去了理智。”她突然陷入了沉默。
他不能忍受她的沉默,要她继续说下去。“心心,把话说完。”
她红着耳根,继续说:“我也告诉自己要理智。所以……韩若石,在你根本没有正式地追求过我,甚至不曾吻过我的前提下,如果我答应嫁给你,那我一定是疯了,我——”
他没有让她把话说完。俐落地从地上跃起,他迅速靠近,将她揽进怀里。
“若石……”
“心心,我爱你。”他再无顾虑地吻住她,而且吻得很深、很狂、很占有。
她小巧的唇瓣被他占据,她的力量也被他所掠夺。但是当他将一切都夺走的时候,也把一切都还给了她,连同他自己的所有。
他搂住她纤细的腰,将她柔软的身躯压向自己亢奋的躯体。
他们像是寻觅了对方千年、万年的两个不该分离的个体,一旦寻获了彼此,就再也放不开……
他的碰触越了界,她的回应也是。
这个吻来得有些迟,却持续了很久很久。
久到深藏的情欲被对方唤起,他得用尽一切力量才能勉强把持住自己。
可当她的唇被他吻得那样嫩红,眼神氤氲地看着他,像是个不知世事的小红帽时,他真想将她就这样压倒……
“该死……”
“嗯?”心心还在迷离的状态中,搞不清楚状况。一看就知道没有经验。
是若石先拉开两人的距离,他将她抱进怀里,苦笑道:“对不起,我太急了,有没有吓到你?”
心心只是摇头。“没有,你没有吓到我。”她很喜欢很喜欢亲吻他的感觉,忍不住又吻向他的唇角。“若石,今天你离开时,我就告诉自己,如果我没办法承受你离开我身边的失落感,那我一定要想办法让你永远留下来。我已经打算要贿赂你,包括照顾你的胃、清洗你的贴身衣物,还要帮你刮胡子——我爱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没有办法不爱你。”
他任她吻了一下,又任她把脸埋进自己衣衫凌乱的胸膛前。勉强克制着勃发的欲望,他嘎声询问:“我不用你为我做那么多事,婚姻应该是分享,而不是压榨。你想你有可能明天就嫁给我吗?”他好想跟她永远在一起。
她还在半作梦状态。“我在想……我爸爸和我的姐妹们有办法在明天赶回来吗?”
“你意思是……”
她淘气地在他唇上再点了一把火。“我结婚的那天,我的家人和朋友一定要陪在我身边。”
若石好奇地问:“那你爸爸现在人在什么地方?”
心心红唇歉疚一笑。“非洲,一个没有电话的原始部落,只有无线电可以联络得到他。”上一回跟爸爸取得联络,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你妹妹呢?”
她蹙起眉。“我也不太确定。我最近一次接到想想的电话,她说她正要跟着一个马戏团前往美西一带巡回表演,现在我也不太清楚她在哪里落了脚。”
看着若石蹙起的眉峰,心心笑开。“对不起,若石,可是有个好消息是,他们在今年年底前都会回来。我们家的人尽管分散天涯,可是这几年我要求他们每年至少得回到我身边来相聚一次。”她不喜欢流浪的岁月,可那却是她的家人们选择的生活方式。
他没看错。若石想:心心是船锚,她让她的家人有了归属的地方,就连他也忍不住来到她的身边,不想再离开。
思及此,若石眉头松开。或许他可以雇专人去请这两位家人“回家”一趟。他想合法地拥有她,也为她所有。越快越好。
心心微笑地看着若石的表情变化,忍不住有些担心地提醒道:“若石,你得有心理准备,你将会有一群‘很不一样’的家人。”
他回以一笑。“正符合我的期待。”随即他想到了某个人而面露忧虑。“心心,我也必须提醒你,我的祖母她不是个好相处的人,我担心她会攻击你。”对于看不对眼的人,祖母一向不留余地。
可她只是笑着告诉他:“你放心,我很坚强。”
他的手往下抚至她裹上石膏的膝盖上。“坚强小姐,你想你的脚能在我们的婚礼前好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