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愿嫁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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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阎黎两家的关系也很耐人寻味,陆运赢在快捷,而漕运赢在载货量,优越之处同时也为对方的缺憾之处,虽然彼此竞争,却又密不可分,在客户有特殊需求时,他们会毫无芥蒂地仰赖对方的长处,但私下他们无不想尽办法克服自己的短处,比快、比便捷,努力想把对方的客源拉拢过来。

  亦敌亦友,互相砥砺,是他们的最佳写照。

  原以为太平盛世,阎、黎两家的良性竞争会带给百姓更多的便利,但谁也没料到,一场意外颠覆了这和乐融融的景象。

  “要是阎逍还在,哪会容忍底下的人这样乱搞?”旁边的卖油郎撇唇,惋惜叹道。“他好不容易奠下的根基,却让人轻易毁了,若不是阎家只剩下阎逸这个命脉,这当家的位置根本轮不到他来坐镇!”

  “就是啊,明明是堂兄弟,能力却差那么多!”其他人听了,纷纷点头附和。

  “可惜啊!”一旁的肉贩重重喷了口气,手上的屠刀用力剁着肉骨头,像在打抱不平似的。“阎逍年纪轻轻就这么走了,实在是天妒英才……”

  想起阎逍的遭遇,在场的人全都不胜唏嘘。虽已事隔五年,但由于过度震惊,直到现在京城的人都还记忆犹新──

  当年,阎逍自外地返家途中遭劫,尸首遍寻不着,但就现场血迹斑斑的状况显示,绝对是凶多吉少。经过一番搜索,都毫无所获,阎家不得不接受这残酷的事实,改由阎逸接下家业。

  和阎逍的沉稳宽宏不同,阎逸好高骛远、自私图利,一心只想赚钱,却又疏于管理,放任手下的人为所欲为,阎记的声誉开始一落千丈。运费变贵、速度变慢、寄丢东西更是时有所闻,原本纪律严谨的规范早已随着阎逍的失踪一并烟消云散。

  像以往快马奔过大街这种危险事儿,在阎逍的掌管下是绝对禁止的,但现在阎逸根本不管这些,任由邮骑在大街上横冲直撞,上回有人因闪躲不及被马踹断腿骨,阎逸居然默不作声,直到旁人看不过去,聚众包围阎记,他才勉强丢了五两银子,赔偿了事。

  “喂!阎爷只是失踪,你干么咒他死?”一名路过的青年听到他们的谈话,气得停下脚步,指着肉贩的鼻头骂。

  肉贩先是一愕,看清那人是阎家的马夫刘小三,一把火也上来了。

  “本来就是啊!如果不是到了阴曹地府回不来,干么放着好端端的当家不做?”肉贩挥舞手中的屠刀,怒声吼了回去。“事实还不准人说,阎记这么霸道啊!”

  “你说阎记什么我都不管,就是不准咒我们爷死!”刘小三气炸了,无视那把亮晃晃的屠刀,抡起拳头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

  “要打来啊,怕你不成!”肉贩将刀往砧板一扔,两人开始扭打起来。

  “住手!快来人,帮帮忙啊!”旁人惊喊,赶紧介入,又是拉扯又是阻拦,一阵混乱,好不容易终于把两人架开,在场的人全都挂彩。

  即使被制住,刘小三依然愤恨不已地瞪着肉贩,肉贩也是心有不甘地瞪着刘小三,双方都是脸红脖子粗,大有一种只要旁人一松手,就会立刻再大斗三百回合的态势。

  “你也真是的!”一名老者抚着乱中被揍了一拳的下巴,开口痛骂肉贩。“你明知道小三自小就跟在阎逍身边当马僮,感情再深不过了,你还故意用那些话激他?”

  刘小三想起阎逍对他的好,眼圈儿一红,一个大男孩当着众人的面掉下泪来。肉贩见状,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小三,他的话你也别往心里放。”旁人低声劝着。“我们都很希望阎爷能回来,只是这些年的期望全落了空,失望在所难免。”

  所有的人都在盼,或许阎逍没死,只不过是有事耽搁了,但随着时间流逝,希望也就越渺茫。

  其实刘小三心里早已有底,闻言,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忍不住放声大哭。那时爷出门前,还是从他手上接过缰绳的,他却再也等不到爷回来……

  “小三,对不住啦!”肉贩一脸尴尬,不知如何是好。“是我不对,之前我寄回老家的信被阎记弄丢,所以才会迁怒乱骂,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其他人也赶紧安慰,一旁有人经过好奇询问,听到有关阎逍的事,不禁又是一阵感叹,人愈聚愈多。

  没人留意到,不远处,有个男人蹲坐墙角,静静地看着一切。

  他的衣着残破肮脏,长发散乱黏腻,和杂乱丛生的落腮胡一起遮住了大半面容,只余下一双眼,看向人群,透着精锐光芒。

  好一会儿,聚集的人潮散了,男人敛下目光,那模样,和街边的乞丐无异,有人经过他面前,嫌恶地皱了眉,还特意绕开,就怕他的肮脏和异味会染到自个儿身上。

  突然,“锵榔”一声,有个铜钱滚到面前。男人抬眼,看到一名妇人站在数步之遥的地方,半是同情、半是鄙夷地看着他。

  “让你买点吃的,好手好脚,去找份活儿吧!”妇人丢下话,转身就走。

  盯着那枚铜钱,男人幽闇的眸子变得更加深沉,须臾,他拾起铜钱,揣入怀中,而后起身离开。

  男人一站起,高大魁梧的身形引人侧目,但一身肮脏模样,让人目光自他身上掠过之后,就不想再朝他多瞧上第二眼。

  一路上,他徐缓走着,最后,在一间铺子前站定脚步。他抬头,方才人们谈论的“阎记”招牌映入视线,他微眯了眼,脑海中的画面和眼前所见景象重叠──

  曾经,这里门庭若市,密集出发的邮骑活力十足;而今,镶漆金字的招牌依然,敞开的铺子前却门可罗雀,不见往年的盛况。

  男人敛回目光,踏上台阶,走进铺子。

  柜台里头只有一名伙计,正拿着草根逗竹筒里的蛐蛐儿,眼角瞥见有人进来,头也不抬地扬声喊道:“要寄什么啊?”

  男人理也不理,直接走到一旁椅子坐下,黑眸透着和邋遢外表不相衬的精光,端详铺里的一事一物,看到杂乱无章堆放的货物,和蒙了灰尘的木柜,眼神因愠色变得冷沈。

  没得到回答,伙计纳闷抬头,见乞丐模样的他大剌剌地坐在椅上,脸色一变,立刻跳了起来,迭声斥喝:“滚!要钱上别的地方要去,少来触霉头!”

  男人不为所动,从脖子处拉出一条系绳,系绳上悬着一块拇指大小的铁片,黑沉沉的。他将铁片平举,不发一言地看着伙计。

  “我这儿可不是当铺,也不收破铜烂铁!”不晓得那块铁片的来历,伙计火了,冲出柜台,伸手就要揪他出去。“快给我滚!”

  男人不避不闪,在伙计抓上他手臂时,掌心陡然一翻,反将伙计的胳臂扭到背后,痛得他哇哇大叫,用尽力气完全挣脱不开。

  “闭嘴。”男人总算开口,低沉不见起伏的冷然声调,让人不由自主地起了寒颤。

  伙计立即噤声,不只是被制疼痛,有更多是因为被来人强悍的无形气势给全然震慑。

  “铺里有哪个元老在?”松了对他的钳制,男人又问。

  抚着发疼的胳臂,伙计原想奔出门找救兵,但一对上那双锐眸,什么念头都吓得没了,只能结结巴巴地乖乖答道:“……徐、徐掌柜在……”

  男人微拧起眉,在脑中搜寻姓徐并足以担任掌柜的人选──姓徐的只有一个人,但并不足担此大责。“叫他出来。”

  伙计哪敢说不?连忙冲进以布帘相隔的内室。半晌,有人揭了布帘,一个身形瘦小、斯文到近乎阴柔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

  “他?”看到铺里坐的男人,徐士维一把火起,扬手就朝伙计的头脸打去。“搞什么?区区一个乞丐居然还要我出来打发?养你们这群废物做啥!”拔高的音调尖锐刺耳,若没见到人,还以为是泼妇在骂街。

  “他说要找您啊……”伙计苦不堪言,护着头左躲右闪。

  “你以为我会认识乞丐吗?”徐士维嗤哼,瞧也不瞧男人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男人冷眼看着,在他即将跨进内室时,缓缓开口:“那,你总识得这块牌。”

  徐士维停下脚步,回头正想大骂,却在看到男人手上的铁片时,倏地瞪大了眼,脸色惨白如纸。

  “你、你……”他指着男人,手不停发抖,犹如见到鬼魅一般。

  一旁伙计看呆了,他进阎记两年,可还从没见过跋扈的掌柜吓成这副德行。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那块黑不溜丢的小铁片,又是干啥用的?伙计咽了口口水,鼓起勇气朝男人看去,但那被发须遮蔽的面容,说什么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看来,你是识得了。”男人嗤笑,将铁片握进掌中,起身走到徐士维面前,居高临下睥睨着他。“我还以为,这块牌,应该阎记里的人全都知道,没想到,居然还得劳烦到掌柜才认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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