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学生。”那样一个小女生,能对他们有什么影响?
“只是女学生,就可以轻忽?只要她有一台电脑和一根手指,就可以传递出千万人都能看见的资讯,而我不希望这个资讯,是对杨氏企业不利的。”
出了电梯,程仲君替他打开办公室的门,杨靖鹰大步走进办公室。
“话是没错。但……”程仲君迟疑地道:“大少还让她画了人像。”
这点他又做何解释?
根据他与杨家大少二十多年来的相处所知,他大少爷向来讨厌浪费时间的麻烦事,事实上,他连吃饭都嫌麻烦。
平常就连拍张照片都很不耐烦,更别说是花那么长的时间呆坐著让人画像了。而今天他竟然只因为人家没开市,就乖乖坐下来任她画了二十分钟的画,这实在太不寻常了!
“施小惠博大利,这是聪明的生意人都懂的道理,看来关于经商之道,你还得在好好学习。”杨靖鹰淡淡嘲讽。
“至于这东西──”杨靖鹰不感兴趣地瞄了眼,大手随意一抛,便将康予柔辛苦半天的作品扔进回收纸篓。“本来就不重要,丢了也无所谓。”
他拉开椅子坐下,抓起叠在桌上的各店营运报表翻开,淡淡地抬眸问:“你还有任何问题吗?”
“呃,没有了。大少您忙吧,我也该去办公了。”
程仲君知道他要工作了,点点头,连忙离开他的办公室。
看来真是他多心了!大少就是大少,冷性寡情的他,怎么可能为了任何人改变呢?况且对方只是一个青涩的女学生?
程仲君自嘲地摇头笑笑,迈开大步,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第二章
天色将暮,康予柔收拾好画具,踩著脚踏车,迎著晚风骑回家。
虽然今天生意真的很差,一整天下来,总共也只赚了那一百五十块,但她的心情却很好,踩起脚踏车来也格外轻快。
她今年才十九岁,还在大学念二年级,母亲在几年前罹癌过世了。
她父亲在她母亲生病之后,辞去公务员的工作,专心照顾妻子,可惜最后她还是走了。
目前爸爸以开计程车为业,但妈妈过世后,他整个人宛如没生命的皮偶,半点精神都提不起来,工作也不积极,时常在家里一睡就是一下午。
家里收入太少,入不敷出,所以她开始在外头打工。
平常礼拜一到礼拜五,下午五点到晚上十一点,她在便利商店当晚班工读生;周末则骑单车到离家约二十分钟远的河堤公园,替人画画像赚取微薄的酬劳。
当然她可以选择到餐厅或是其他娱乐场所打假日工,收入会更多,但她真的很喜爱画画,一个礼拜五天的空闲时间全部卖给便利商店,她希望至少周末这两天能够画点自己喜欢的画,哪怕只挣那区区几百元。
这是她在艰苦生活中,唯一一点小小的安慰。
回到家,她将脚踏车牵进公寓阴暗的走廊里,取出钥匙打开自家大门,扬声喊道:“我回来了!”
“姐,你回来了。”一名高中年纪的男孩从房间探出头。
“姐,你赶快煮饭啦,我肚子好饿喔!中午的便当根本就吃不饱。”康予杰摸著肚子抱怨。
“好好,我马上煮饭。对不起喔,中午的便当是少了点,下回我会替你多装点饭菜。”她心疼地向弟弟道歉。并不是康予柔小气,舍不得让弟弟吃饱,而是因为家里经济窘困,实在没有多余的饭菜可以让他多吃。
想想看,她每餐只能煮两杯米,却要分给三个人吃,而且其中两个还是男人,怎么可能够吃呢?
爸爸开计程车需要体力,弟弟正在青春期需要营养,所以她都尽可能的多给他们一些饭菜,只是显然还是不够。
不过这些她从未对弟弟解释,他很快就要参加学测了,她没必要把自己的烦恼往他肩上丢。
“予杰我跟你说,昨天我们家附近那间卖场进行促销,我跑去抢到了一包十公斤的白米,很便宜呢,可以让你吃得很饱很饱,也够我们家吃很久喔!”
如果配点便宜的蔬菜、炒蛋,起码可以吃上半个月,想到未来半个月的主食有了著落,她不觉安心不少。
她笑著打开放米的橱柜,想拿昨天刚买的米出来煮,却在打开柜门的那一刻,笑容瞬间僵住。
米呢?原本放置白米的地方空荡荡的,十公斤装的大白米,竟然凭空消失了。
她以为自己放错地方了,急忙把旁边几个柜子全部打开检查,然而除了一些杂物之外,什么都没有。
那一大包白米,真的从她家里蒸发了。真真实实的白米,绝不可能无故消失,必定是有人把它偷走了,她脑中立刻出现唯一可能的嫌疑犯。
她急忙走出房间问弟弟。“予杰,爸爸呢?”
“爸?”康予杰从书桌前转过头,一脸茫然。“不知道啊,我起床就没看见他了,怎么了?”
“没、没什么。对了,予杰,晚上吃面好吗?家里还有点青菜,我出去买面回来煮,很快就好了。”
“啊,为什么不煮饭?”饿了一下午,他现在只想吃热腾腾的白米饭。
“对不起,姐姐太累了,明天再煮饭好不好?反正爸爸也不在,晚上我们吃面就好。”
“唔,好吧!”反正吃面也是会饱啦,只是想到没白饭可吃,语气难免还是有点悻悻然。
“那我出去买面条,你在家里看书喔!”
走出家门,康予柔贴在门板上,叹了口气。想到父亲竟然偷米去卖,她忍不住苦笑起来。这实在太荒谬了!不久,笑容退去,取代之的是深深的悲哀。
爸爸偷拿家里的东西去卖,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家里所有高价的电器,都让他给偷偷搬去卖光了。现在还有谁家里没电视的?有,她家就是。但她没想到,爸爸竟然连她买的白米都偷去卖。他真的这么缺钱吗?
她知道,他一定又去赌了。想到父亲一日比一日更堕落、更不振作,对未来毫无目标与希望,她便感到无力又心酸。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他以前明明不是这种不负责任的父亲,但是自从妈妈过世之后,他就完全变了。
她想他是太寂寞了,打从妈妈走后,他就一直自暴自弃,浑浑噩噩度日。
她知道他真的很爱妈妈,无法接受她竟丢下他走了,明白爸爸心里的痛苦,她也不忍心苛责他。
幸好今天好歹赚了一百五,买点面条回来应该可以撑两天吧,过几天就是她晚上打工的便利商店领薪水的日子,到时候生活就会好过多了。
不过前提是──爸爸别再偷米去卖了!
她露出一抹苦笑,振作起精神,赶紧到外头的商店买面条。
***
接下来的日子,康予柔没再遇见杨靖鹰,也没有人再来骚扰或是索讨保护费。
而且奇迹似的,来公园让她画画的客人变多了,生意变好了,有时一天可以赚到好几千块,让她肩上的担子轻了不少。
她继续过著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在便利商店打工,假日则到公园画画赚外快的生活。虽然忙碌,但倒也还算平静,直到那天,一群凶神恶煞闯进她家──
“你们是谁?!”正在整理家务的康予柔,诧异地瞪著突然闯进来的一帮人。
“我是孙老大,康裕泰在吗?”为首的男人粗壮凶恶,雷达般的双眼扫射这间陈旧的小房子。
“我爸爸不在,你们──”
“不在?很好,给我砸!”
一声令下,那些人像是疯了似的,拿起东西就砸。桌子、椅子、橱柜、玻璃,没一样完好,原本已经够清寒的房子,这下更是面目全非。
“住手!你们想做什么?!”康予柔冲上前,冒著被砸伤的危险,竭力保护家里仅存的少许家电。她真庆幸弟弟参加课后辅导还没回来,否则他如果见到这些人,不吓坏了才怪。
“你是康裕泰的女儿?”带头的男人面孔狰狞,眼神邪恶,绿豆大的小眼睛,用买卖货品的估价目光,上下打量她。
“身材单薄了点,不过脸蛋还不错,应该值不少钱。”他邪佞地嘿嘿低笑。
“我是圆是扁,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认识你们,请你们出去,否则我马上报警!”康予柔很讨厌他那评估的目光,壮起胆子大声警告。
“报警?哈哈,好啊,你报警啊!”孙老大不但一点都不怕,还恶质地大笑。“你爸爸欠我们钱庄钱,你最好把警察找来,先把你爸爸从老鼠洞里揪出来,要他吐出钱来还我们。”
“我爸爸欠你们钱?”康予柔听了心头一惊,不祥的预感像是漩涡,一点一点将她拉入绝望的深渊。
“他……欠了多少钱?”她颤危危地问。
“不多,刚好八百万。”
“八、八百万?!不可能,我爸爸不可能借这么多!”康予柔不敢置信地大喊。
“我这里有康裕泰签的本票,你自己看看是不是你老头的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