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楚得很,只要王活著,自己就不会有安闲的日子可过。他不过是想要让自己所掌管的城市繁荣,人民过著不愁吃穿的日子;他不过是体恤下属、懂得带兵打仗的道理,这种种的一切,别无私心,却让自己落了个意图谋反的罪名。
要不是王喜爱对外扩张领土,亟需他的能力,或许他的人头早就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而落了地。
现在的他,不需要百姓的爱戴,也不想要多余的权力。叛变吗?不必了,他没有那种心思。
有时他不禁想著,不如就当个悠悠哉哉的大王子吧,让自己图个轻松愉快的生活,何必劳心劳力地去为他人著想?有多少的民脂就恣意地刮,有多少的民膏就尽量地取。
要是能搞得四方怨声载道,百姓苦不堪言,王或许还会对他的有失民心而感到安心一些呢。
“这……”将军尴尬地顿住了,接不下话。
曼罗一战,他们赢得轻松如意,全都归功于大王子,若是由自己带兵,恐怕得陷入苦战。而这般功勋,怎好教他全揽在身上?
曹炽已显得有些不耐,抬起手制止他。“别再说了,你快带弟兄们上路吧,太阳就要下山了。”
接著转身,缓步走向马车处,打开车门,静静地瞧著如一缕幽魂般的夏允筝,反覆看著她的面容,似乎想要看透她灵魂深处,和自己相似的某一处。
搜寻的目光最终仍是落在她紫黑色的眸中,知道她一直盯著他瞧,竟感觉有些被取悦了。
“下车。”他轻声地命令道,对她伸出手。
夏允筝将手搭上他的,像是一片花瓣熨上一块烙铁,她微微瑟缩了下,但还是将手交给他。
方才褪去的麻热感如今又浮上了脸颊。
曹炽扶她下车,看著衣著单薄的她,问了句从没由他口中说出的话。
“冷吗?”
夏允筝望著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淡笑了声,专制的手指抹过她唇上的一抹苍白,像是嘲弄她的故作坚强,抑或是有些微的疼惜。他解下身上酒红色的披风,递给她,依然是强势的语气。
“披上。”
夏允筝微低下头,让身后的白萱替她把披风披上。他们的身形悬殊,那披风将她娇小的身躯几乎全包裹住了,上头属于他的温度以及霸气,有著强烈的压迫感。
“人少,不坐车了。”他示意齐奥牵来他的马。“骑过马吗?”
她仍是摇头。
“大王子,那么属下在此告辞。”将军微微倾身,低著头等候他的回应。
“快去吧。”曹炽一边转身说著,一边将夏允筝抱上马……
“大王子!使不得!”
四周的人皆惊惶地叫出声,连曹炽也震了下,暗叫不妙。
他一时大意,竟忘了──这畜生只许他碰,别人可是骑不得的!他得快些抱她下马,免得……
迅速回过头,曹炽不禁同四周的下属一般,愣住了。
那娇小的女人安安稳稳地骑在马背上,眨著透露出新奇的美丽眼眸,还有些好奇地想试著伸手抚摸它。
而他那匹悍马竟连气都没吐一下,连平日急躁的甩头习惯也不见踪影,温驯地像头羊儿,缓步地向前踏了几步,便停了下来。
真是……不可思议。曹炽微微扯了下嘴角,刚才那一瞬间,他竟那般惊惶,这可是头一遭。
夏允筝轻轻屏息著,柔荑轻滑过那匹马的鬃毛。
你知晓乌骓马对本王的重要性吧,但要知道,在本王心中,百匹的它都不及一个慧心的你呀……
不知从何而起的一句话迅速地在夏允筝心中扬起了一阵酸楚,胸口像插入了一把利刃,痛得无法呼吸。
她只来得及“呀”地一声,便眼前一黑,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向后摔去。
而令众人更诧异的,是曹炽那抱搂住她、快速得令人无法反应的高大身影。
***
似乎听见了风声。
不同于曼罗的温柔,有些残酷冷冽的,带著树叶的无情飘落……
很静很静……
夏允筝醒了,知道现下自己必定是在曹炽大王子的府中,却仍阖著眼躺在床榻上,细细听著四周不熟悉的声音,想要参透一些细微的感觉。
但没多久她便放弃了……
这儿的感觉很空灵,无法察觉一丝混乱与特殊的气息,恐怕是他府里最幽静的一处。他或许是希望将她与世隔绝吧,这样也好,省得烦心。
她轻轻地睁开眼,撑起沉重的身子,望著不大却典雅的房间。
妆台镜、刻有细致纹路的雕花衣柜、几只螺钿圆漆盒……在阳光的洗礼下,映出些许飘渺的橘黄色。
她轻巧地下了床,风从后方吹来,吹动她未梳理的长发,她赤著脚站在窗边,望著窗外小径,其中有几棵稀落的梅树点缀著。远方升起淡淡炊烟,像她身上那淡蓝丝裙般地飘逸。
耳边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她方才怎么没听见呢?那清响的声音使她不自觉地扬起了轻松的笑容。
怎么?她是这么容易被取悦的人吗?眼前的景致便让她微笑了。
第2章(2)
“公主,您醒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她又眨了下眼,敛起眼底自在安然的笑意,她现在的身分在外人的眼中可是俘虏。虽然她知道他抓她回来,并不是打算羞辱她,但也应该表现出些微的哀怨,这样对自己也比较好些。
她缓缓回头,望了眼将膳食放在小桌上的白萱。“让你担心了。”
白萱将膳食摆妥后,拿了把木梳,有些迟疑地走到公主身边,服侍她在妆台前坐下,开始帮她梳头。看了下窗外如画的景色,又望向铜镜中的夏允筝,眼神中有些复杂的情绪。“公主,这‘默阁’……您觉得还行吗?”
夏允筝微微皱了下眉,轻声问道:“默阁?”
“是,这小阁的名儿。”
她顿了下,又问:“是……静默的默?”
“是。”
夏允筝淡笑,摊开掌心,让窗外的阳光落在小小的手掌中,在心中细细地念著这个名字。
难怪,这地方如此空灵,与她的气息这般相融。
“公主……”白萱知道公主并不多话,但现下心中的不安让她不禁再度开口。
“那曹炽大王子……想要拿您如何?”
她本以为那恐怖的男人只是霸道地强占公主,但公主坠下马时,他却迅速地接住了公主,虽然从他的眼里很难察觉出有无担忧之色,但是他那专注地审视著公主的眼神……
夏允筝淡笑了下。“男人夺取了女人,还能如何?”
“他是没来看过您……不过,他对您不坏呀,甚至可说是非常特别呢,我听膳房里的奴仆们说,这府邸可从来没有女子入住的哪,且默阁虽说不是大王子府中最宽敞的,却是最宁静、景致最幽美的,您生活上的用品也不缺,只是……”
“白萱。”夏允筝轻声打断她。“我们虽然流著曼罗的血液,但曼罗并没有善待我,还拖累了你陪著我受罪,若我们在这里过得安稳,便宽心住下吧,这又有什么不对?这并不代表我们背叛了曼罗。你就别心烦了。”
这不完全是她的想法,不过她知道白萱的心里正矛盾著,所以这般安慰她,希望她不会有背叛祖国的想法。
而她自己,不过是认命罢了,被哪个男人掳去,被安置在哪都是一样的。
她只是比较幸运,遇上了王公贵族,能够过著较好的生活。
她不会质疑他是否会善待她,她知道他们之间有股莫名的力量牵引著,不单单是自己的美貌。
遇见他后,一些声音会在她脑中响起,是他的声音,说著莫名的内容,她知道那是他们之间牵系的秘密。或许那些声音能够成功地解释她为什么会遇见他,他为什么选择她。
忽然间,她成了这座府里的唯一,所有的人都以好奇的眼光瞧她,想要明白她除了美貌以外,是否有其他原因打动了大王子的心。
但若说是著迷也说不通,大王子仍是处理著自己的公事,几乎没有来过位在后花园旁的默阁。
所谓的著迷,不应当是荒废正事,沉溺在温柔乡之中,“芙蓉帐暖度春宵、春从春游夜专夜”的吗?尤其是夏允筝这般令人屏息的美人。
难不成,大王子真是如此寡欲,把曼罗国的公主当作俘虏或是战利品,找个别致的房间将她展示起来昭告众人吗?
还是,他们之间有什么协议?
但是一个娇弱而飘渺的公主能对大王子开出什么条件?他们无法理解大王子的想法,也没有太多的机会可以观察她,因为夏允筝总是待在房里,望著窗外,静得像一抹幽魂。
而他们也不敢上她那儿打扰,说不定,她真是大王子最重视的人儿呢!
大家都在静观其变,若她能软化大王子冷硬的心,那也是挺好的。
***
曹炽步下议事厅的台阶,目光不自觉地瞥向府中最隐密的角落,那儿是她住的默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