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开会。」
「我知道。」
「没人告诉你擅自打扰别人开会不礼貌吗?」
「没人告诉你身为一个父亲就应该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吗?」这白痴女人!楚怀宇咬牙,「对不起,各位,今天的会议暂时到此为止,可以吗?」
「没关系,楚律师,你忙你的吧。」见场面尴尬,委托人的代表们也很识相地立刻收拾东西。
「不好意思。」打发其他人离开后,楚怀宇反手关上会议室的门,清冷的目光落定单白芷身上。「单小姐,我警告你--」
「翔飞想见你!」她扬声打断他,激动的红霞染上颊,映得明眸中的辉芒更加灼亮逼人,「你生病的儿子想见你!你半个小时前就知道他躺在医院里打点滴,居然到现在还在开这个鬼会!你一点也不担心他吗?一点也不在乎他会变成怎样吗?」
「单小姐,我聘用你当保母,不就是为了让你照顾他吗?」他反问。
「我是他的保母没错,可我代替不了他的父亲!我能陪着他上医院、陪着他打点滴,可他想见的人是你!」
「我告诉过你,开完会后我会去看他。」
「你知不知道为了怕错过你,他一直不敢睡?!他明明很累了,却还拚命撑开眼睛要等你,他一直揉眼睛,拚命揉眼睛……」控诉的嗓音一梗,她握紧双拳,命令自己不许流泪,可明丽的双眸依然浮漾点点泪影。
她哭了?楚怀宇身子一绷,一种无法形容的怪异感觉在胸臆间漫开。他瞪着她,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总之你跟我来!」她扯住他手臂,不顾一切地将他拖出会议室,「现在马上到医院去。」
「单小姐!」
「我说跟我来!」她回头瞪他,泪水与怒火交融的眼眸,逼得他呼吸一凝。
她一路拖着他,吸引了无数震惊与好奇的视线,瞪着情绪激昂的她与神情复杂的楚怀宇。
是无奈吗?总是面无表情的楚律师,此刻脸上的神情是……无奈吗?事务所的其他同仁皆不敢置信,愣愣地伫立原地,就连楚怀宇自己也莫名其妙。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吃错什麽药,竟然由着一个女人牵制他的行动!她指使他、命令他,在所有人面前这么拖着他,简直是践踏他的形象。
可奇怪的是,他似乎并不感到愤怒,反而觉得这样的情况有点……可笑?他由着她拉自己离开,由着她招来计程车将两人送往医院,由着她拖着自己走向病房。
他为什么让她这么做?这情况简直就像……就像一个男人忍不住纵容他的女人似的——纵容?!念及此,浓黑的眉峰再度攒起,湛深的眸重新凝聚风暴。
他冷冷地瞪视她,冰锐的眸光足以卸下任何一个人倔强的武装,可她却咬着唇,坦然回视。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
「我随时可以开除你。」
「我……知道。」她容色一白,像终于领悟自己做了什么,眸底闪过一丝懊恼。
「我、我、我为刚刚的事情……道歉。」
「道歉?」他一撇嘴角。
「对不起,楚先生,我知道刚刚我有些欠缺考虑……」双颊染霞,她急急地解释,「但我只是担心……」
「担心?」
「楚先生,翔飞真的很想见你。他还那么小,很需要亲情与关爱,真的很需要,所以——」
「单小姐。」他截断她,眸光更冷了。
她呼吸一颤,「什么事?」
「我说过,希望你不要对翔飞放太多感情。」
「我——」
「你只是他的保母,不是他什么人,最好不要过于关心他。」
「你--」她颦眉,「可是你当然不希望我对他漠不关心吧?虽然我只是个保母,可是--」
「我说过,请你遵守应有的分际。」
「你!」她握拳,眸中点亮两簇火苗。
他冷冷开口,「如果你做不到的话,请你离开。」哦!她想杀了这个男人!「你怎么说?单小姐。」她怎么说?她想叫他去死!「我……」她说不出话来。
「你想辞掉这份工作吗?」
「我--」
「爸爸。」轻细的呼唤忽地扬起,跟着,一双纤细的手臂从后头环往楚怀宇的腿部。
他身子一僵。
「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他回过头,眸光落向儿子苍白的小脸。那漂亮的小脸上净是灿烂无比的笑,可不知怎地,他却隐隐感觉到那笑容背后似乎藏著淡淡的落寞与不确定。
「翔飞,你怎么下床了?」单白芷担忧的嗓音扬起,「你拔下点滴了?你身子还很虚弱,不应该下床的。」
「我没事,不用你鸡婆!」小脸埋入父亲的腿窝。「你走开!不要管我。」
「翔飞--」
「你走开啦!我最讨厌你了。」他拉高声调。
楚怀宇动也不动,因为他忽然感觉到那方被儿子的脸紧紧贴住的西装裤,染上了凉凉的湿润。
第四章
翔飞这孩子变得很奇怪。
自从上回因肠胃炎人院后,他对她的态度便和之前大不相同。大多时候,他很愿意听她的话,乖乖听她安排一切,由她指导功课。可有些时候,他会采取不合作的态度,别扭的模样就跟她刚接下这工作时没两样。
为什么?若不是单白芷肯定他精神状态正常,几乎要以为这孩子拥有双重性格。
「翔飞,你是不是对我有哪里不满?」这次,当他又对她要脾气时,她忍不住困惑地问。
他的反应是冷哼一声,高傲地扬起下颔。
虽然楚翔飞不肯告诉她为什么,可随着两人相处时日愈久,她却渐渐发现了某种规律。
那就是,只要他父亲不在场,他就是个开朗的孩子,偶尔会淘气,却也乖巧得惹人疼。但只要他父亲在场,他立时会变成不可理喻的小怪物,处处和她作对,彷佛以折磨她为乐。
他对她的态度,完全取决于他父亲在场与否。
理解这一点后,单白芷不能说不讶异。她真的不懂,一般孩子若是要装乖,通常也会选择在父母面前,而楚翔飞却是反其道而行。
究竟怎么回事?「……蛋白质,我们能不能先不要回家?」走在她身旁的楚翔飞忽地开口。
她一愣,迅速收回游走的、心神,望向小脸微染上倦意的他。
「怎么啦?你不累吗?」今天是礼拜天,这孩子却从早上就开始上各种才艺班,上完游泳课,紧接着又学围棋,既耗体力,又费脑力。肯定累了吧?「我不累。」楚翔飞摇头,「我想去公园。」
「去公园?」也对,今天风和日丽,是该让这老是赶场学习的孩子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单白芷笑了,「好啊,我们去公园走走,还是你想去别的地方?去游乐园怎么样?」
「不要去游乐园。我不是想玩。」
「那你想做什么?」
「练习跑步。」
「什么?」他的回答出乎她意料之外。「练习跑步?」
「嗯。」
「为什么要练习跑步?」她蹲下身,仔细审视他。
「因为我体力不好。」他认真地回答,「早上游泳教练说了,我游得慢是因为体力不够,所以要加强一下。」
「可是……」她犹豫了下,「你不累吗?」
「不累。」
「你明明很累。」她伸手抚平小男孩不觉蹙紧的眉,柔声道,「别逞强了。」
「可是我想练习。」他固执地说。
「为什么?」他别过头,半晌,才咬着唇回答,「下礼拜天幼稚园园庆,要举办运动会,我报名参加了游泳比赛。」她定定凝望他的侧脸,「那么想得名吗?」
「一定要得名。」他回眸,热切地说:「我要拿冠军。」好让父亲为他骄傲吗?领悟了小男孩的心思,单白芷揉了揉他浓密的头发,轻轻一笑,「好吧,看在你这么认真的份上,我陪你。」
「陪我?」
「从明天开始,我每天早上陪你练习跑步,放学后再一起去游泳,怎么样?」
「好啊!」他一拍双手,高兴得两眼发亮,「谢谢蛋白质。」
「我说了,不要叫我蛋白质,叫姊姊。」
「蛋白质顺口嘛,而且很营养啊。」
「营养?你不是说那是笨蛋、白痴、神经质的意思吗?」
「哦?我这么说过吗?」他装傻,眨眨晶亮无辜的眸。
「你啊!」她又好气又好笑。
「呵呵……」
★★★
清晨,朦胧的曙光透人窗扉,清新的空气搔弄着楚怀宇发鬓。他皱了皱眉,有好半刻,弄不清究竟是什么唤醒了他。直到一阵窸窣声响掠过门外,他才蓦地了悟。
好像有人在走动……这几夭,他总在半梦半醒间听到类似的声响,可太过疲倦的他总是任它拂过耳畔,继续好眠。
算了,管他是什么声音,由他去吧。
今晨他亦如是想,但一串钥匙落地的清脆声响,却惊醒了他的神志。
究竟是谁?他蓦地坐直上半身,盯着紧闭的门扉。
是吴妈吗?他瞥了一眼床畔的闹钟,才五点多,吴妈会那么早起床吗?他翻身下床,随手套上一件深蓝色晨缕,打开房门,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巧蹑手蹑脚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