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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 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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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没办法睡。

  反反覆覆地,她更换了好几次睡姿,堆紧了好几次方枕,都不得安歇,连呼吸都有困难。因为冷,冷得她牙齿打颤,气管吸入的仿?是无形无状的冰雪,冻彻心肺。

  白天高达二、三十度的气温,夜晚骤降到只剩七、八度,她根本撑不下去。

  翻身起来,屋内一片黑暗,门前小壁灯勉强投射出一丝昏黄照明,看得出床褥上的他已在被筒中入睡。她知道他向来裸睡,免得皱了脏了唯一的一套衣服。

  她赶快拿他的衣服穿在身上,却还是止不住发抖。

  气温仍在持续下降。

  回到地铺,她连身下的地毯都拖起来,顾不得脏污地裹往身上,还是挡不住寒气的冷冽侵入。怎么会这么冷?她不断地朝掩在唇上的十指呵气,依旧僵到毫无知觉,每根手指冻得像冰块。

  不行了,这样怎么撑得到天亮?

  就在她急急颤抖到快掉泪时,逐渐适应幽暗的双眼,才隐约看出床褥上的他早已坐起身子,掀着被子一角,无声等待着。

  她不屑再接受他施舍任何的帮助,可是这份骨气完全对抗不了寒气,她的坚决只会为自己带来更大的折腾,改变不了什么。

  太可恶了……她绝望地闭目匀息,作出了决定:起身步向黑暗中的他,在床边褪尽一切,蜷往他身边。

  他让她深刻体会到,虽然她拥有的很多,但仍有什么,是她再怎样渴求也无法拥有。

  她不敢置信地瞠视他,惊喘不休。他千方百计的迂回引诱,就为了报复他俩之前的争执?就只因为她不高兴他替她乱贴的“大小姐”标签?

  他以执着的意志力,展现他的决心。他要她为之如痴如狂,哀声渴望,却什么也不给她,让她彻底尝尝失落和严重挫折的滋味。

  空虚。被狂烧炽烈的期待,一再地被他冷冽浇灭,令她痛泣。而且是被他紧紧钳着后颈,强制她只能伏在他胸怀里宣泄情绪。

  她气到狠狠捶打他的胸膛,受够了这种恶劣的行径,哽咽地大骂:以后不要再靠近她!她不需要他!

  他笑她,拿她的挫败当戏看,仿?报复成功了,却又猝然翻身压住她,疯狂做爱。他是在惩罚自己,还是惩罚她?为什么每次都要顺着她?他有什么义务非得这样宠她?

  才刚彼此尖锐斗气,马上又激切地紧紧纠缠。

  他目眩神迷于她的深邃、她紧紧勾抱着他腰际的双腿、在他急遽冲刺中肌肤灼烈的揉摩,加大了火势,日夜延烧不尽。

  又一次地,他陷入她恍惚娇酣的网罗,任她予取予求,甘心沉沦。

  柔美的纤纤玉手,轻抚这头狂暴的猛兽,摸摸他的头,他就愤怒地龇牙咧嘴,不得不俯伏在她脚边,乖乖臣眼,受她使唤。

  他没有办法不溺爱她。

  他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当初为什么要挺身护她,得罪了伙伴、搞砸了工作?

  慧东,怎么会出这种事?

  你没事去插个什么花?

  各路伙伴们对他的抱怨咕哝,他对自己也有过,只是没有答案。现在状况糟得一塌胡涂,他也反常地不怎么觉得遗憾。

  “我可以了解你为什么这么反常。”

  前来探望慧东的中年男子,盘着头巾,蓄着胡子,有着阿拉伯血统的分明轮廓,阳刚而煞气,法语却充满欧陆的优美口音。

  慧东与他,坐在房外露天阳台上,蓝天烈日,桌上搁着浓郁的薄荷茶,沙漠地带刺鼻而芬芳的热饮。

  贝翎睡在房内的床榻上,厚重被褥里只露出一张小小的睡脸。日上三竿,好梦正酣。住进这里的几天以来,他俩的日子都是这么过的。等到屋外太阳热力发威,她在被筒里睡不下去了,自己会醒来。

  他从来不叫她。

  中年男子只瞥屋内一眼,就疏离转眺远处山岳。男女之事,他清楚得很,也懒得提点慧东对屋内一隅望得太过出神,像被什么给迷住似的。

  “可是慧东,决定自己出路前,再想一想。”

  “我已经想过了,就是拆伙。”

  “你打算自己另起炉灶?”

  “不,我在这行混得差不多了,打算转换跑道。”手边的资源能送就送,不能送的就销毁,彻底收手。

  “我也曾经想离开这个圈子,回头去做工程师。但是,”他指着灿烂阳光在地上投射出的他俩身影。“有的东西是无论你走到哪里,都摆脱不掉的。”

  慧东浅笑,小啜热茶。“最难摆脱的不是阴影,而是惊人的获利。赚惯了大钱,谁还会想去当苦哈哈的上班族。”

  “看来我也说不动你了。”哎,痛失英才。“好歹我也接收了你不少好处,就提醒你一句:别随便碰军售的案子。”

  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做各的生意。

  “我没有碰。”

  “我听到的却不是如此。”

  慧东锐眼一瞪,足以表明他的立场。

  “我知道你的底限,你不会越界,但不认识你的人都认为是你派娜塔莎出面,跟其他对手抢东南亚这件大案子。”

  “那不关我的事。”

  “你很难撇清。”

  “你该走了。”慧东冷望屋内动静。“她醒了。”

  贝翎一脸傻样,呆呆坐在环成尖塔状的被褥里,只有小脸露在被子外头,茫然看着慧东和一名陌生人由阳台步入,缓缓踱向房门,似乎要送客。

  谁?

  近看这女孩,魅力更加慑人。男子微眯俊眼,宛若看穿了什么,惊动到她迷糊的神智,豁然清醒。

  为什么会有人在慧东和她的房里?她戒备万分地环紧被褥,免得暴露了什么。

  “陆小姐你好,我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慧东不悦地双手插进裤袋,似乎不太乐意对方跟他的女人交谈。

  “早知道慧东是要和这样的一位小姐借宿,我就会安排更舒适的地方。或者我现在就去安排,你们下午就可以入住。”

  她本想一口答应,看到慧东在对方身后的可怕脸色,只能嗯嗯啊啊。

  “我在市中心的饭店,光是交谊厅就比这整间屋子大。中庭的游泳池随时开放,晚上有暖气供应,绝不会冻着你。”

  “呃……不用,我和慧东住在这里就可以。”

  “陆小姐的法语非常漂亮。”他怡然赞赏。

  “谢谢。”

  “你不是赶时间吗?别让我们耽误了你的急事。”

  男子斜睨慧东一记。这逐客令下得也未免太明显,而且还是借住的客人在撵主人走。但他识相地离开了,反正他已经探到他要的答案。

  留下他俩独处了,她才赶紧跑到浴室梳洗,恢复文明人的德行。照例,他都会盘坐在床上上网,放她一个人去吃已过中午的早餐,喝饱了柳橙汁才回来。

  她不敢跑太远。即使地图在手,整个社区的路仍错综复杂,难以辨识。她前天就因为贪看下一条街卖的炫丽织品,一回头就忘了路,处处模棱两可,吓到不敢轻举妄动,结果被四周的商家团团包围,强力推销。直等到他不爽地出来拎她回家,才得以逃脱。

  他专心忙他的事,她自会打发时间。不过这两天不太敢再出去东逛西逛,都待在他附近,翻找他公事包里面有没有好玩的东西。

  简直像好奇的小狗,在家里翻箱倒柜。

  他总是无视她的存在,却又不自觉地以眼角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很好笑。

  “这个借我看。”她搜到他在机场买的财经杂志。

  他冷冷嗯了一声,随她去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她正要绕到阳台比较阴凉的角落喝茶看书,蓦然注意到房门边躺着一张名片。是刚才那个人不小心掉的吗?

  名片上有行字,像是刻意由门缝底下塞给她的。

  “怎么了?”

  “没事,脚上好像沾到什么东西。”她假作清一清鞋底,暗暗拾起,细看名片上的讯息——

  如欲返国,请立刻带着您的护照到名片上的饭店来。

  第六章

  她要出去走走,不是难事,慧东没有把她当犯人囚禁。或许这对她是某种程度的信赖。那么,她现在在做的事,是不是正在破坏这信赖?

  慧东甚至只嗯了一声,也没多看她一眼,就随便她去哪儿。可能以为她又跑去附近的柳橙摊贩那儿朝圣,或是又被精细工艺灯饰勾引;一时半晌若是没见到她人影,待会就得暂且放下手边工作去拎这只迷途小羊回家。

  她犹豫了一会,悄悄把那张名片放在门缝底下才离开。

  她也不晓得自己这是在干嘛。如果要逃,何必还留条线索给他?如果不逃,又何必从他公事包里拿走她的护照开溜?

  她是怎么了?难道是对他依依不舍?她精神失常了吗?

  一下楼出了住处,有位男子早就持着饭店的名片等候。不需交谈,立刻领她在热闹的巷弄中穿梭,快步通往饭店专车等候的大街上,同时拨打手机通报:陆小姐上车了。

  这一切的衔接太精巧,环环紧密相扣,令她惶恐。

  对方似乎都盘算好了。她若是不来,一切风平浪静,什么都没发生过;她若是来,一切处理得迅速流畅,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实则全部已经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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