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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此,她哭了好多次,觉得自己真该死。

  你都没发觉你父亲的布局调动不太对劲?

  仔细想想,确实如此。而且不光是妈的身体出问题,爸的董座也出问题。她都帮不上什么忙,无力为爸妈去争取什么,只能尽可能地减低他们的忧虑。陪妈妈去医院:好,没问题。工作不要太忙:好,没问题。去相亲找找对象:好,没问题。

  “你们帮我决定对象就可以。”她垂眸,步步凝睇粗砺的石阶。“对于结婚,我没有意见。不过就像爸说的,他得同意入赘,起码要是个会听从爸妈话的人。”

  “你的男朋友呢?”

  “我哪来的男朋友。”呵,爸还在套她口风啊。“要是有,早就抓他来当替死鬼。”

  过没几天,她还真的希望有这位替死鬼出现。

  看来除非她死会,否则妈是不会终止她的相亲争霸战的。妈除了以各种不同化疗造型娱乐自己,现在更多了贝翎这个大玩具。妈玩得开心,可是她快虚脱了。

  “我没有拖你去相亲?。”妈妈一脸真诚地摆摆双掌。“你说的话我都有听进去,所以你不可以再摆臭脸。”

  “我不是摆臭脸,而是累。”两小时前她人还在南投的山区小学勘察,只因为妈说有急事要她快快回来作决定,她就豁出去地狂踩朋驰跑车的油门,一路飙车北上。结果,妈妈人不是在医院,而是在精品名店的VIP室,不知该为女儿选择哪件婚宴礼服。

  她真的快瘫掉。

  “贝翎,你看这件怎么样?”

  “我没意见。”

  妈妈讨好的笑容顿时委靡垮下,精品名店VIP室的资深店员连忙哄劝,安抚大客户受挫的脆弱心灵。

  哎,又来了。

  “对不起,我想单独和我妈谈一下。”她苦笑。

  机伶的资深店员,立刻恭敬退下,好让贵宾在奢华小厅尽情地促膝长谈。比起那些平日省吃俭用难得做此高档消费的小老百姓,陆贝翎家的这类精品大户,一次消费就可达到他们单月六、七成的业绩,当然要妥善伺候,任凭差遣。

  VIP室里母女各坐一张沙发,沉默以对。

  贝翎无奈地凝望妈妈一脸委屈的小女孩状,觉得好笑又没力。人家说她们母女俩感情好得像姐妹,但到底谁像姐姐、谁像妹妹?

  “好吧,你说,这两天为什么老拉着我到处整顿门面?”

  “我把唯一的女儿生得好好的,她却成天把自己搞得跟男人婆一样。”妈妈赌气地娇嗔咕哝。

  “上班族本来就是这样打扮。而且你早不念晚不念,偏偏选在最近拚命念,是不是又有什么企图?”

  妈妈一副被说中心事又死不承认的嘟嘴倔相,实在很好玩。妈妈的保养工夫非常到家,五十多岁了却看来像三十出头的千金小姐,天天打扮得娇滴滴的,心无城府,跟爸那个也是从小优渥惯的少爷,真是天生一对。

  也难怪爸会斗不过伯伯叔叔们,被逼下董座。

  她和爸在这方面很像:不是没有雄心,只是没有谋略。而且爷爷生前就属意爸爸接任董座;该是他们家的,就当负责扛起,即使江山已沦入别人手中,并不代表她和爸就可以因此放弃。

  或许,她的婚姻可以作为筹码,引进外援。但是爸的入赘条件,打乱了她的如意算盘。

  她知道爸妈很爱她,但她不能不为他俩的后半辈子着想。

  他们过不了苦日子的。

  其实她有注意到一个不错的对象,外商公司的对冲基金经理人,对方也表示对她颇有好感,可是要他入赘就有点难。

  那就算了。

  对方的后续回应很怪,他认为他们可以持续这不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她起初没搞懂,后来才恍然大悟,对方所谓的那种交往,就是上床。

  令她作呕。

  人模人样的高学历精英,想的竟是跟路边交配的野狗同等级的事。

  “这事你不能怪别人,你自己也有责任。”好友和她在SPA中心俯伏休息时,慨然提醒。

  “我有给过他任何可以上我的暗示吗?”即使事情已过了好一阵子,她还是想来就不舒服。“还是我哪里表现得自己很需要了?”

  “为什么不把这理解为:你很有魅力?”

  “可是……”原本是来这里放松身体和心情的,此刻她却每根神经都不悦地抽紧。“我不喜欢被人用这么下流的方式来示好,好像我很——”

  “OK,对方不是有恶意或看轻你,只是他所知道的表达好感的方式,就是勃起。”好友赶紧缓和她的情绪。

  “那就跟我结婚啊!”

  “入赘的代价对他来说,可能有点高。”

  “所以我只值得他上床,不值得他入赘?”

  “贝翎,你在急什么?”

  她的激愤突然凝结。她……有在急什么吗?

  “你吓死我了。”好友支开身后的美容师,愣愣起身。“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啊。”她会出什么事?

  “你一定有。以前我们讲这种事的时候,你都笑笑就算了,现在却变得好奇怪。”常常反应过度,让原本轻松的瞎串突然肃杀万分。

  “我这是……”她不自在地思忖一阵。“想用比较慎重的方式来看婚姻。”

  “是吗?可是你在谈婚姻对象时,好像在谈投资交易。”由市场表现来决定绩效,或以绝对报酬为操作目标。“感情呢?对于婚姻,你怎么完全没提到感情?”

  她大愕,像是从没听过这种字眼。

  “你的感情为什么好像都锁起来了?”一触及关于感情的事,她就变得好没感情,非常尖锐。“我想陆妈妈最近一定很受伤。”

  “我怎么会伤我妈妈?”她这么爱妈妈。

  “她一直充满感情地为你的婚姻做安排,因为这是最浪漫、最有感情的梦想。你的态度是怎样?”

  她无法回答,但她真的不想伤到妈妈。她一直尽量顺妈妈的意,让她开心……

  “陆妈妈最幸福的事,就是看到你幸福,可是最近的你实在不怎么幸福。”连带的使她身边的人压力也好大。“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感情锁起来?”

  那不是很痛苦吗?

  “我没有,我只是……”

  她起身比手画脚地,双眼圆睁,抿唇咽喉,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表达什么,泪珠却翻滚而落。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对劲,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事。她以为自己很平常,跟以前一样,没有状况,周围的人给她的回应却不是这样。

  那她究竟该如何是好?

  小脸皱起,忍不住抽泣。情绪失控了。

  好友替她俩围上浴衣,拥住她,让她伏在好友肩上尽情宣泄。贝翎不愿意说,她也没办法。可能是贝翎还在受伤当中,无法面对伤口,也可能贝翎根本就还没意识到自己受伤了,心灵血流不止,自己还茫茫然不知为何很痛、很虚弱?

  她只能本能性地否认她受伤。她很好,一切正常,都在掌握中。

  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感情锁起来?

  没有,她真的没有。是有人把她的感情统统夺走了,害她没有办法爱自己,没有能力爱别人,剩下的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空壳。她知道周围的人都很爱她、呵护她,但她就是没有办法回应。

  不是她不愿意回应,而是她无能为力,彻彻底底地无能为力。

  谁来救她?

  她好痛苦,却又逃不出去,陷在没有感情的躯壳里。

  她恨他,恨那个剥夺她感情的人。他徒手捅进了她的胸腔,挖走了她赖以为生的心脏,只留下鲜血淋漓的洞,空空地持续涌着热流,补不回来,也没得救。

  为什么她的心会被拿走?起码也得给她一个理由。她想不通,这不可能,根本不合理。她看过听过读过的感情明明不是这样子的,她怎么可能任由那个男人主宰她的感情?她没有允许过,也没有认同过,可是事实却刺目地展在眼前。

  她的心不见了。

  她该怎么办?

  爱她的人给了她那么多的爱,她的心口却仍是一个淌着血的洞。一垂眸,就看见自己模糊的血肉,断裂的骨头。她还活着吗?或者她早就已经死了?

  她的灵魂常常飞往远方,去寻找失落的心。严酷的烈日与强悍的蓝天,千百年不变。迷离的古城,干热的风,炫目寂静的伊斯兰几何图纹,遥远的地平线外传来祈祷声。她寻寻觅觅,他人在哪里?她的心就在他手里。

  贝翎……

  乍夜时分,她常常惊醒,睡不安宁。舒适温暖的家,柔和的浮雕夜灯,高科技的安全系统与严密的豪宅华厦警卫,都挡不住幽魂清冷的叹吟,穿透层层时空的包围,呼唤着她,提醒着她:她的心不在她这里。她想忘也忘不掉,想逃也逃不了。

  而且她的身体深深思念着,焚烧着,呐喊着。

  和她相亲的众多男士中,有几个颇有可能性的,她也曾试着去交往过,或许对方就是和她步入婚姻的伴侣。他们为她潜藏的魔性痴迷,受她的艳媚气质宰制。相亲场合之外的碰面,她依旧端庄典雅,但保守的衣衫总是紧紧贴着她的曲线起伏,折磨着各路的王公亲贵追求者。最妖异的是她的唇,即使是社交场合礼貌性的一吻,都令他们在错愕中被攫走了灵魂。光是她轻轻吻上之前的幽幽气息,就已醉倒他们,任由她娇柔降服,再失落地丢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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