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当日大恩,今日终于能够还你了。
她终于能够放下心中大石,不必再日日夜夜悬念,记挂他的生死。
她把被子拉上为他盖好,趁他昏迷未醒之际,她回到凤谷内找孙少宇。
他便是两年前母亲用命救下的少年,今年十五岁,和她差不多高。他是个气质不凡的孩子,外型俊美如白面书生,脾性好,外表看似斯文柔弱,实则不然,他个性沉稳,应对进退得宜,年纪轻轻已有成人少有的智慧,处理起大小事务来毫不含糊。他还有一项深藏不露的绝学,只有她和妹妹知道。
这两年来,多亏有他在身边帮忙和掩护,她才有更多的时间溜出谷外不被发现。
「紫鸳,你回来了。」深更半夜,正是好眠时候,他却衣着整齐,端坐案前看童曰。
「少宇,你还没睡?」
「我刚从沈婆婆那里回来不久。你不用担心,经你妙手,老人家已经脱离险境了。」他放下书本走过来。
凤紫鸳闻言,脸上才宽慰许多。老人家突然发生意外就倒在门口,她为医治她,这才去迟了。
侥幸两条命都抢救及时,未造成遗憾,是老天保佑了。
孙少宇看着她,忽然不悦, 「你未换装就去了?」
眼前佳人长发披肩,头上珠玉凤钗,一袭素雅的杏色长衣、罗裙,藏色暖袄,脂粉未施,肤白透雪,莲容秀丽,气质清雅。外人眼中、她或许只是姿色中上的清丽佳人.
但他不同。经过两年相处,他看她的美,已经不止于外親了。她生性娴静,淡泊名利,身外之物一切淡然看待,她待人却宽厚又深情重义。
在他心里,她是世间难得一人的绝色,是淤泥不染的脱尘仙子。
他对她……确实有情,但她早已有婚配之人,这份感情,他只得深埋心中。
「情况突然,我来不及换装。」她不甚在意地看自己一眼,顺手脱下暖袄。
「你受伤了?」暖袄底下,那件杏色长衣染了深血,他顿时心头一紧,扳过她看个仔细。
「不是我,是大哥……我是说二皇子。」她把孙少宇当家人,当年那一段,他全知情,也明白今天这日子对她而言有多重要。
「原来如此。」他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放开了她,瞅着她,接着猜测说道:
「你救了重伤的二皇子,为免被人发现,更避免连累族人,此刻……是把他藏在树谷了?」
凤紫鸳微笑, 「知我者,少宇也。」
孙少宇也陪着浅笑,是把他视若手足。
「少宇,这几日我无法留在谷内,破儿还有凤谷都暂时要麻烦你了。要多留意自己身子。」
「我知道,你安心去照顾你的恩人吧,谷内一切事有我在。」
「谢谢你。」
「你先去把这套衣服换了……换个身分去吧。
凤紫鸳明白他的意思,笑着领首。
「紫鸳,你天生体弱,好不容易后天调养有成,可别功亏一篑。」本不想提,但就怕她不留神累坏了。
接下来,她简单交代了,带了简单衣物和食物,换上一袭月白色衫衣,回房束起长发,便离开了凤谷。
***
第2章(2)
他猛地张开眼睛!
这是什么地方?他还活着?他扶住疼痛的肩膀,吃力地想从床上爬起,身体却沉重无比!他方才知这一刀伤他有多重了。
猛咬牙,嘴唇泛白,额际渗出冷汗,眼前天旋地转了一大圈,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撑起身体……
猛喘着气.休息一阵,才有办法环视四周……
这不是他租的那间屋子。
房内摆了陈旧的桌椅、柜子。桌上放了药材盒,空气中飘着熬药味……他的身上也有刺鼻的伤药味道。
他低头看,这时才发现肩膀已经裹上了布条,有人帮他把伤口处理过了。是谁救了他?……是敌是友?
他眯起眼,戒慎思危,目露寒光。
「你醒了?」
房门只有一帘之隔,布帘掀开刹那,一抹冷厉自他眼底退去。他眼神无波失了威胁,淡淡注视来人。
掀开布帘进来的是一名白衣少年。尽管身受重伤,他仍然强撑着惊人毅力,定定注视着他,暗暗仔细审视——
少年长相清秀,纤瘦身材,气息纯净,目光澄澈……但为何看着他,眼里流露出激动难抑的情绪来,好似重会故人的眼神?罗非面无表情,心内虽存着疑惑,但情势未明之前一切小心为上。
「是小兄弟救了在下?」他用力撑着床沿,试图下床。
「二皇子肩上有伤,体内还有残毒未解,不宜起身!」一碗药匆匆搁下,跑过来阻止他,深怕他一不小心摔着了。
「你怎知我的身分?」罗非眯眼,眼里进出森冷目光对上他,凭借强大的生存意志,一把牢牢扣住他手腕——是敌是友?
凤紫鸳一怔,没想到他还有如此大的力气。
脸色瞬间转白,手腕传来疼痛,他浑身杀气腾腾,仿佛只要她释放一丁点不利于他的气息,他指着她手腕的这只手就会立刻扼上她颈项,取她一条小命。
「二皇子该记得,那群欲置你于死地的黑衣人喊过你的名字。在下因此得知。」
她能体会他死里逃生的心情,他无法信任她也是理所当然。
罗非眯眼瞅着他。少年一双沉静眸光无畏无惧地迎视他,在他心底赢得不少赞赏。
他仔细思索昏迷前一刻发生的事情……
隐约记得听见一声喊,他回过头去。当时圆月银辉如昼,凭他眼力,虽是瞬间一眼,他也看清出声提醒他的是这张脸……但月光下,头顶有珠玉晃闪、流苏摇动,是女子装扮……
罗非垂眸,目光落在他扣住的那只手。腕骨纤细犹如女子皓腕,手指葱白如玉。
抬头细瞧,一双凤眼如水,鼻挺小巧,唇色浅粉,唇线柔和,略显细长的脸蛋宜男宜女相,但肤如凝脂,身骨纤柔……他放开了手,散去腾腾杀气。
「深夜时分,你在竹林做什么?……你手无缚鸡之力,如何将我救?」他若有所思,冰冷目光紧紧捉住她。
「在下喜爱山水,经常四处游走。二皇子已昏迷三日有余,三日前深夜一场围杀不巧被在下撞上了。在下习医多年,平时出外行走为求防身,自配有一种渗肤即迅速昏迷的药粉,不想当日便派上用场了。」她望着他冷汗涔涔,脸色惨白,不免忧心,回头去把那碗药端来,「二皇子先把这碗药喝下吧。」
罗非只是瞅着她.紧抿着嘴唇。
「二皇子是怕有毒吗?在下若有心害你,又何须将你藏到这树谷来疗伤。」她嘴角牵起一抹笑容,面色柔善,气息沉静,她把碗端到他唇边,像哄小孩似的浅笑道: 「这药虽苦,但良药苦口。
二皇子忍着点,再喝几帖等体内余毒除尽,我再帮你换药。」又说道: 「再说这帖药,二皇子已经服用三日了。」
罗非闻言,深深望了她一眼。他昏迷期间,她如何喂他服药?
药虽苦,良药苦口……这话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不就是他每天幸灾乐祸地灌小娃儿苦药时,说过的话。
这么快报应到他身上来了?看他皱着眉头,把药喝了,她心里宽慰了许多。等他喝完,她便扶着他躺回床上,帮他把被子拉好。
「你有看见一个小娃儿吗?」
他闭着眼,低沉声音自喉咙里滚动出来。
她的手停在被子上,眼眶迅速湿热。对她而言是熬过了这六年的等待,对大哥而言却只是三日前一眨眼……
「有,我与她合力把你藏到这树谷来。她说她有不得已的苦衷,无法等你醒过来,必须辞别。
她特别说……她感谢你的救命大恩,来日当报。『彼此是鱼水相帮』的意思。罗非该是曾经以救治『小娃儿』为由,探问凤太叔的下落了。悬在心上多年的疑虑总算拨云见日,她这才放下心中大石。
「大哥,少凡不敢夸口比得上凤神医的妙手回春,但愿尽绵薄之力。」
她一脸诚心,心存柔善。罗非凝视着她好半晌,忽然长臂越过她纤细的肩膀,握住她肩头。
她一怔,仰头望他,眼里显出迟疑,和他相靠的肩膀微微偏旁。
他索性收紧手臂,一把搂紧了她。
「少凡,今夜我要离开这里回京城去。」
「大哥!但你伤势未愈~」
「已经不碍事了。」再不走,他怕要迟了。
「既然如此,我去准备一下。这谷内有很多珍贵药草,我多采些,说不得能有作用。」不迟疑,她马上要起身。
罗非拉住她的手,「少凡,你能轻易猜出我的身分,却从来不问是谁要我的命。我虽不知你从哪里得知,又知道了多少宮廷斗争之事,不过你该也猜到我此回京城,路上必是险恶万分,凶多吉少吧?」
「……大哥,小弟虽然不会武功,但识得岐黄之术,此回京城,必能对大哥有所帮助。」凤女能力不允许外泄,他只身回京路途凶险她又不放心,所以她早已决定要陪他走一程了。为圣上诊病,她有这份心,但也不能否认这是为了跟随他回京想出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