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洁听了,全身冷汗像是顿时结了冰。她脑海一片空白,能想到的,只有雁永湛的眉眼,他的微笑、他温柔的亲吻和拥抱……
眼前突然模糊了,神坛前的烛火开始闪烁跳动,她强忍着,死都不肯让泪意涌上来。
如果真的有神,能不能可怜她一下?她真的很努力,真的想坚强,但是,为何要一直遇到这些磨难?这是不是她痴心妄想、僭越身分被小王爷眷爱的代价?本不该享那些偷来的福分,不配被那样的男人另眼看待、呵护疼宠吧?
她不会再贪心了,不要想再见面、再在他温暖怀抱里依偎撒娇。从今以后,就算要清心礼佛一辈子也好,让她清清白白的活下去,为她所关心挚爱的人念经,祈愿他们平安顺利,这样就够了。真的,她的愿望只有这样。
“喂!你发什么呆?快去弄吃的!”身后,有人粗着嗓子对她低吼,“大爷们肚子饿了,你是听不懂吗?”
“知道了,马上就去。”她忍不住回头,颤抖着轻问:“你们,到底是谁?”
“我们?”持刀的厉鬼阴冷一笑,“当然是山贼。”
第10章(1)
羊大任他们起程去府学的日子到了。羊洁没有回来。派人送了信上山去,也没有回音。平日负责巡山的官府人员回来说,似乎有见到山贼的踪迹,让过往行人旅客多小心,没事别山上山下地乱走。一时之间,戒备越发森严。
若不是身旁众人全力拦阻,担心欲狂的雁永湛已经单骑上山去了。只不过小王爷金枝玉叶,不可能让他往险地走,何况,北漠大军至今还是不肯相助,架子摆得挺大,大将军在江南王爷府里享乐逍遥,一点也不挂心的样子。
终于,忍无可忍的雁永湛,和北漠大将军秦天白,爆发激烈的争执——
“我不是不想借兵,只是朝廷里的意见……”秦天白还在随便找借口搪塞。
“七王爷就在这儿,他也说了,只要秦将军点头即可,七王爷能在皇上面前说话,加上我爹的支持,朝廷里没人敢有意见的!”
“话是没错,但北漠和江南向来没有来往,不能这样说借兵就借兵……”
砰!雁永湛的拳头重重击在桌上。他怒极反笑,笑容极冷,“秦将军,天下虽大,不管北漠、江南,可都是天子脚下,本就是唇齿相依。不互相帮忙,还老是推三阻四,到底是为了什么,还请明示。”
“湛儿,别这样!”七王爷出声劝阻,“秦将军握着兵权,自然不能任意妄为,要从长计议才是。”
“我们不是要借他旗下三万大军,只借一队人马,这很为难吗?”雁永湛不再拐弯抹角,“明人眼前不用说暗话了。从长计议了这些天,也没计议出什么结论来。秦将军,您要什么,尽管说出来便是。”
秦天白一双虎眼有所忌惮地望了望坐在另一面,始终不发一语的六王爷,又望望眼前这年轻气盛的小王爷,这才悠悠开口:“既然这样,那我就直说了。借兵的话,从北漠到江南,长途跋涉,这花费可不小,估计估计,少说也要两万银子——”
雁永湛听得肝火上涌,差点又要开口骂人。不过七王爷连忙来拦,打着哈哈,试图圆场。
“钱对我六哥来说,自然不是问题。何况,若是当聘礼的话,别说两万,十万也拿出来啦!”
“什么聘礼?”雁永湛怒问。
“咦?娶秦家的千金,难道不用聘礼吗?人家可也是把掌上明珠嫁给你呢。”七王爷苦口婆心地劝侄子,“以后都是一家人,有话好说,你这么气冲冲的干什么呢?”
“谁说我要娶秦霭香了?”
此话一出,花厅内登时陷入一阵尴尬的沉寂。秦将军缓缓站了起来,脸色极为难看。
“我看在女儿喜欢你的份上,把你当未来的女婿,才跟你在这儿说了大半天;如果你是这个态度,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既然六王府我们高攀不上,那借兵一事,还请六王爷、小王爷自己想办法便是。”
说完,秦将军拂袖而去。临去还重重摔上门,表达心中的愤怒。
“湛儿,你是怎么回事?平常很沉着的,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冲动?”七王爷气急败坏,“人家千里迢迢的要来把女儿嫁给你,你居然是这个态度?!”
“我从头到尾都没打算娶她。”雁永湛斩钉截铁地拒绝。“我要的人在山上!你们不让我去找她回来,又不肯借兵来平贼乱,难道是希望我插翅飞上去吗?”
“你……”七王爷也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双眼都快瞪出眼眶了。怒视了半晌,才扬声对六王爷道:“你倒是管管你儿子!自小聪明,就狂成这个样子!这当下得罪了秦将军根本没有好处,年轻人还是冲动、没算计,再聪明、读再多书也没用!”
眼看七王爷也摔门而去,偌大的花厅里只剩父子两人,一个深沉安静,一个正是怒火攻心;儿子一脸挑衅地望着父亲。
“不用这样七窍生烟,冷静点,发脾气也不能解决事情。”睿智自在的六王爷淡淡说道,“你越急,人家越能要胁你。落了下风,嗓门再大也没用。对你来说,是有要紧的人要带回来;可对他们来说,只是要钱、要利益。你得自己衡量看看,切勿因小失大。”
父亲的意思,是要他松口娶秦霭香,以换得把羊洁救回来的助力吗?雁永湛怎样都吞不下这口气。他根本不想娶别人,要与他厮守的,一直只有羊洁啊!
“这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平乱是平乱,可以从长计议。北漠军就算不来,我难道就救不了自己的女人吗?”雁永湛英挺脸上,全是斩钉截铁的坚决神情,“何况众说纷纭,谁也不知道锦凰山上是不是真有山贼,她自己能上得去,我就能去接她回来!”
听这口气,看这神态,六王爷居然微微的扬起了嘴角。多年前,他也曾经像这样对他的父亲宣示过,只要心上人,其他的,统统不要!
该说什么呢,有其父必有其子?
“吵成这样做什么?嗓门很大呀。”温柔慈蔼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母亲也已经进来了。
和夫君交换了意味深长的一眼,王爷夫人优雅地在圆桌前坐下,接过丫鬟斟上的热茶,啜了一口,慢条斯理地说:“不娶人家女儿?那就用银子解决吧。”
“娘,他们是狮子大开口……”
“我不是说把钱给他们,傻儿子。”放眼天下,敢说雁永湛傻的,除了亲娘之外,也没别人了。王爷夫人微微笑着,已经中年的秀容却依然清丽非凡,她悠悠说着:“北漠的军粮、马草,不都是南方出的吗?那,不给他们不就成了?”
父子面面相觑。人要粮、马要草,不管是卒是将都要饷,北漠征战,银子虽然是京里拨出去的,但其实多年来都是仰赖南方缴上去的岁贡税收;这财源一断,连京里都要伤透脑筋。只是攸关国家大计,从没人想过要以此要胁——难不成要造反吗?!
“造反就造反,又不是第一次给人这样说。”反贼之女,说出来的话,果然气魄就是不一样!王爷夫人神态轻松地说:“反正上头一天到晚怀疑我们,还要把我儿子三天两头叫到京里去监视着,这一趟一趟的也累死人了,就吓吓他们吧。”
“这样好吗?”雁永湛浓眉紧皱,绝顶的头脑正迅速动着,苦思良方。
“不然,你有什么别的好法子吗?像你爹说的,你最要紧的给扣住了,要人帮忙,人家自然可以拿乔,对他们来说……”
“啊。”雁永湛就是雁永湛,冷静下来把情势好好思考过一回之后,他的眼眸开始闪烁自信的光芒,“爹,娘,我有法子了。”
父母只是安静地又互望一眼,没有多说,更没有携阻。虽然不知道儿子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过,如果儿子说有法子了,他一定是有把握,才会说出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隔天晚上,靖南王府出大事了。
王府里又是灯火通明。不只所有的灯都点亮了,还有家丁们持着火把来来去去,没人敢高声谈笑或说话,气氛非常紧绷。
接待宾客的正厅大门敞开,里面坐满了人,个个面色凝重。除了六王爷跟雁永湛之外,秦将军、七王爷,甚至连地方官、县衙里的大人们都到了。人虽多,但厅里寂静无声,连根针掉下去都听得见。
秦大将军的宝贝女儿秦霭香,失踪了。
原因很简单。因为众人都在忙着商议大事,雁永湛没空陪她,秦霭香闷得慌了,下午不顾身旁人的劝阻,偷偷溜出去骑马。结果,这一去就不见踪影,一直过了晚饭时分,府里都上灯了,还是没有回来。
“是不是有人在小姐面前讲山贼的事情?”秦将军深知女儿的跳荡不驯个性,加上艺高人胆大,非常可能明知山有虎,偏要去探探虎穴;登时,秦将军的胡子都快急白了,一双虎目轮流瞪视眼前一列排开、秦霭香的贴身仆佣们,厉声质问。